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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五(第2页/共2页)

竹篾火把,出门回家。

屋外,山风呼呼,浓雾瞬起。片刻之间,雾散天开,天空密布乌云。

今夜,会有一场大雨了。

“嘘嘘乖——嘘嘘乖——”翌日清晨,莫云在清脆的竹鸡鸣叫声中醒了过来。他睁开双眼,双手伸出被窝,长嘘了一口气,然后穿衣下床,推门出屋。

莫云神清气爽,心情大好。

前些日子,一封又一封的催函,让他每晚都心神不宁,乃至心惊胆战。梦中,向来和颜悦色的钱掌柜,就如一头像要吃人的恶魔,张牙舞爪,声色俱厉。

长契——又是长契。连续几天,掌柜信函如雪片飞来。长契一天不签署,掌柜一天不得安心。

昨晚,沈兼三的答复,在他看来,虽说他不是十分满意,但也暂时可向掌柜交差了。心事放下,睡得自然踏实。半夜的倾盆大雨,下了整整一个时辰,都未曾敲醒他的宿梦。

眼前,宿雨初收,晨曦初升,薄雾迷蒙,明亮的阳光,霎时洒满整个金牌山,其间林木荟蔚,云烟掩映,竹楼曲榭,时隐时见,美不胜收。

早饭毕,莫云又请沈宗高,领他往雪竹垇、钟引塘、乌龟山几地转了一圈,一路潜流潺潺,鸟声欢鸣,中有厚朴林木,密密丛丛,令他咋舌不已。见到白术地里劳作的沈廷岳兄弟,莫云上前少不得又客套几句。回到金牌山后,他没有多呆,便告辞下山。

傍晚,莫云返回到药铺,看看天色还早,来到码头。

装满白术的官板子,用麻绳拴着,静静地停在袁河,万事俱备,只等水涨。

天随人愿。戌时,乌云滚滚,电闪雷鸣。片刻,倾盆大雨从天而降,下了整整两个时辰。

一夜无眠听雨声,孤灯伴影到天明。天刚露出曙色,莫云打开铺门,来到普济桥码头。一晚的功夫,河水上涨了四五尺,十条官板子浮在水面,犹如即将出征的将士。

“帝君眷念我钱氏如此之深,不啻恩同再造。”解缆出发前,莫云进到关帝祠叩谢。

顺水行舟,花不了几个时辰,今日就能赶到下铺。明日,白术可转至大船,说不定还能赶上今冬杭城的术市开市。

他决定亲自押船回去,把与沈家商洽的长契一事,当面说于掌柜听。

千里之外的杭城,钱日台照例早早来到药房。正在抹着柜台的金小郎,看到掌柜进铺,放下抹布,转身走进后厅,把盛放信函的小木匣端了出来。

不等钱日台发话,金小郎打开木匣,找出莫云的信函,递了过去。

钱日台拆开蜡封,抽出信函,看了起来。

信是五日前莫云写的,昨日傍晚刚刚收到。

莫云信上说,白术收购,已近尾声。再有二三日,料能完成。昨日,已陆续装上小船,只待霖雨降下,水位上涨,即可转运至大船。约莫十来天,可抵杭城。

钱日台连连颔首。莫云老成练达,把他放在江右管事,真没让他失望。

莫云信上又说,长契一事,尚未有眉目。他业已邀约沈家,一俟白术收购事了,立马上山详谈,定能谈出个子丑寅卯。

“二、三日。那就是这两日了。”钱日台拿过信函,又细细看了一遍。确认没错,嘴角才浮出一丝笑意。

“莫云与沈家商谈,不知进展如何?”钱日台很是期待。

病疫未缓,术市临近,台术杯水车薪,于野术更是几不可得。这些日子,杭城各大药铺药房的伙计和管事,都候在各地哄抢药材,大小市肆、街巷,乃至城门与码头,一有白术、厚朴露面,登时一哄而上。

这般守株待兔之事,钱日台懒得去凑热闹,他也很是不屑。守株,真能守到兔子?不存在的。寥寥几只兔子,数十人去抢,到得你手,又有多少?况且,即使花大价钱抢到手的,也不一定是肥兔。他向来喜欢谋定而后动,也不经常出手,一出手便是有了万全把握。他不喜欢意外,故而习惯逼着自己算无遗漏。他善算,有时自己走一步,便能算出全局。

现在,他只需牢牢守住自己的“兔子”,不能白白让别人抢去。

抢走?不可能的。哼!好不容易养了十几年,眼见云开雾散,他只要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哪管得了别人背后洪水滔天,更不能让人轻易发现。

“小金,取笔墨来。”钱日台想到这里,转身对金小郎说道。

很快,他把写好的信交到金小郎手上。小金很有眼力劲,不等掌柜出声,转身拿起信函出门去了。

“郝先生——”他对着门外又喊了一声。

“掌柜的,您找我——”账房郝恩麟快步走进来,躬身站立,静候钱日台问话。

“铺里白术,剩有多少?”

“不足二十斤。”

“明日开始,每日放出一斤吧。”钱日台吩咐道。钱氏是杭城少数几家,现在还能每日供应白术的药铺。

他告诉郝恩麟,江右今年新术,十来天后方可到杭,在这之前,不能让铺子里断了供应。

“今冬的术市开市,定在何日?”钱日台想起术市一事,问道。

“回禀掌柜。定在下月初十日。”

“今年的术会术王,还是王氏送去的那株?”

“正是。”

立冬前十日,王掌柜带着伙计,从潜县坐马车,来到杭城术会,把一个红绸包裹的锦盒交到白会长手上。当着几位副会长、众多术会会员的面,白会长解开红绸,打开锦盒,一株野于术,静静躺于盒内。

野术金黄耀眼,芳香扑鼻。目测,至少也有十四、五公分长吧。

“今年的杭城术王,非它莫属了!”有人发出惊呼。

每年立冬日前二三日,各大药铺挑选的术王,都会送到术会,参加术王遴选。立冬当天,会长、副会长、众会员齐聚一堂,预选出当年的术会术王。按照惯例,术会术王送抵术会的第二十日那天,就定为术市开市之日。王氏术王,送去之后,一直占据术会柜台榜首。立冬那日,顺利推为术会术王,竞争今年的杭城术王。

王氏中药铺,可谓风头无二,王老板借此忝列杭城术会会员不在话下。

按术会章程,店铺术王,被推为一届术会术王者,有资格成为术会会员。三次术王,可为理事。五次术王,店铺掌柜有资格为副会长。

会员有参与理事竞选,获取术业信息便利,理事、副会长更有参与制定术业大计,术市举办时间,术价制定等权力。会员、理事各职,看似虚位,竞争者如过江之鲫。

钱氏进驻杭城,时间不长,每年所送的店铺术王,尚有未推为术会术王纪录。术市、术价信息,还得郝恩麟打听。

对这些虚衔,钱日台不是太过在乎。他一向崇尚实力,爱用实力说话。他觉得现今还是闷头发财的好,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实力在那,虚名、虚衔自然水到渠成。

每年的术市开市当日,术会会长代表术会致辞,宣布会员增减情况。而后,术会会员以及受邀前来的杭城、苏城各大药铺、医馆的掌柜齐聚一会,当场评选出杭城术王。

每年的杭城术王评选,绝对是术会的高光时刻。

术王评选后,紧接着开市交易。

“铺里的野术,还有多少?”

“回掌柜,上等野术,尚有五斤左右。”

钱日台皱了皱眉,若是全部拿去术市,怕是不等开市,就会被抢购一空。不拿去吧,没有几株出众的上品野术,撑不起钱氏的脸面不打紧,关键会对接下来的交易会有影响?

“先预备一斤参会吧。”钱日台对郝恩麟道。

“好。”郝恩麟点头。野术不可得,出一两少一两,一斤野术参会,铁定不够。不足之术,从何处获得,郝恩麟也不多问,他相信自家掌柜心中有数。

确实,钱日台想到了更好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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