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世军主力四营风火奔雷的风字营,刚刚完成扎营,众兵士暂时就地安歇。此时陇西的天,已然入夜,入秋后的西境,漆黑夜色总是来得非常的早。
一处尤其明亮的篝火旁,仅仅是初级品阶的少年士兵,迎着火光,正在用随身携带的一块巾布,反复来回地擦拭着手中的长矛,萧重麾下的安世军治军严明,军费投入严谨,哪怕是军中普通士兵所用的兵器,也几乎都是由精铁打造,暗铁色里透着精光的矛尖,在被反复揉搓下,越发显得锋芒毕露,与少年士兵主人一脸踌躇满志的神情,显得极为相称。
同样是初级品阶的一名中年士兵,左手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右手捏着一小块黑布,蹲在了少年士兵的近旁,瞅着他的注意力始终未曾离开手中长矛,忍不住笑着揶揄道:哎呀,小引子,你这把长矛擦了一遍又一遍,还能擦出个神兵利器来,砍多几个西厥人的脑袋不成?
言语间,中年士兵右手的那块黑布已投入左手的碗中,接着搅拌一番,黑布化开与热粥融于一体,飘起了一阵醋香。
少年士兵瞄了一眼中年士兵,也没搭话,注意力依然停在手中的兵器上。
中年士兵见少年没有回应,自打没趣地挪了挪步子,将身体换了个朝向,背对着少年。此时,另外一名年纪介乎于少年士兵与中年士兵之间的青年士兵,几个快步,端着一碗热粥便朝少年奔了过来,少年察觉青年走近,目光便从兵器上挪开,把长矛放下,在跟前端正横摆。
青年人朝少年递过那碗热粥,少年接过后露出笑容,应道:谢谢阿兄!
看着少年低头开始喝着热粥,青年的脸上同样洋溢着笑意,在中年士兵身旁的空地,盘膝坐了下来。
中年士兵瞅着二人之间的融洽感情,向青年士兵打趣道:萧老二,你这弟弟,对谁可都是冷着脸,就宝贝他那手里的矛和身上的甲,像是没见过的宝贝似的。
萧老二白了中年士兵一眼,没好气地回应道:李三田,小引子从小的便盼着参军,投了安世军提刀上阵杀敌,是他的多年梦想,今天梦想成真,自然兴奋,你在那阴阳怪气的是个什么意思?
李三田撇了撇嘴,环顾一周,瞧着近前无其他士兵,然后一脸难以置信地发笑低声道:我还是头一回听着有人,心甘情愿参军入伍,赶着趟地上战场送死的。
萧老二不屑地看了眼这个与自己同乡的李三田,摇了摇头,随后满脸自豪地打量着低头喝粥的弟弟萧引,情不自禁地慨叹道:上阵杀敌,对你这种人而言,是九死一生,可我弟弟天生神力,要是只留在家里开荒种田,那才是真正的浪费。我还等着他赚取军功,以后带着我吃香喝辣呢。
一碗热粥下肚,萧引只觉腹内暖意浓浓,一阵舒坦,他转头望向萧老二,又看了一眼李三田,神情并无明显变化,道:阿兄,我说了很多次,我要加入安世军,是为了能跟着安世王上阵杀敌,偌大陇西,官府贵人们只会欺压百姓,只有安世军才是真心实意地为寒族出力。安世军内不论门阀出身,但凡立下军功便能升迁,我要投军,就只会做安世军的兵。
因为家贫,父母早年务农在外,后又因饥寒疾病早逝,萧老二的弟弟便是他从小一力带大,穷等人家从来难有丰衣足食,但弟弟从小却是体魄过人,萧老二自己从未接受过什么像样的文化教育,但却常常以家中为数不多的余粮或者物资作为交换,求着村里唯一通晓文墨的老夫子教着弟弟读书写字,便是希望弟弟眼界见识,能和自己或是李三田这等目不识丁的村野乡夫有所不同。
萧老二家中排行老二,父母也就直接给他取名萧二,村里人也就习惯唤他作萧老二,待萧引出生时,已有十岁的萧老二求着老夫子,能给弟弟取了个带点文化底蕴的字作名,老夫子见他家中实在贫弱,便定下了个引字,意作引领贫弱之家走出阴霾。
萧老二听着亲弟弟一番慷慨发言,神情更是骄傲,他眼中透着欣赏,朝弟弟竖起了拇指,连忙应和道:对!对!小引子说的最是在理。
萧引仰着头,看向了不远处迎风飘动的军旗,旗帜上绣着安世军号,一脸憧憬道:安世王此次出征一定能再次大胜而归,洪大哥林子安和小六他们也一定能平安归来!
萧老二听着萧引所言,脸上同样洋溢着期盼之色,萧引口中的三人都是军中与弟弟交好的战友,只是此次出征未能分配在同一阵营。他与李三田也不约而同地顺着萧引的目光,看向了那面军旗,心情各不相同。
安世王萧重镇守陇西二十余载,期间与西厥七部大小交手次数数不胜数,几无败绩,在安世军的庇佑之下,陇西百姓结束了屡屡遭受胡骑侵袭掠夺的历史,迎来了难得的二十多年休养生息时机,农牧业经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契机。
虽说在陇西三州之地,门阀势力依旧根深蒂固,诸如侵占民田搜刮民产之事从未停止,但终究免于外敌侵扰,寒族的日子过得是比往昔安逸了不少,加之萧重治军严明,素以安邦定国的精神,塑造治军之魂,对待投军士卒一视同仁,军人品阶从来以军功高低衡量,而非寻常
官场往往以出身门第论资排辈,凡有勇武的寒族子弟,皆以投身安世军为出人头地的主要出路,于是安世军立足陇西二十多年,人才不断,幡旗不倒,自然是合乎常理。
萧氏兄弟与李三田本是陇西村野同乡,此次皇帝对西厥大举用兵,在陇西就地大量征兵,三人便结伴一同投军,其中小弟萧引年仅十二,但因身形体魄并不输给成年男子,临时大量征兵,门槛自然需要降低,因此萧引便被破格录用,三人入伍后被分配到了风字营成为初级步卒,效力风字营主将魏风帐下。
如此便是遂了萧引多年心愿,只因多年以前,萧老二为求家中三餐温饱,供当地贵族老爷家做佃农,辛苦劳作一年,却被早前言语得罪的老爷家中管家故意克扣粮食,还被管家领着数名恶家丁以拳脚相加,当时仍然幼弱的萧引只能看着挨打的兄长痛哭流涕,关键时刻,是安世军中两名路过的军人出手,制止了管家,威吓众人不得再欺负两兄弟,让萧氏兄弟过上了几年安生日子。萧引从此便暗自发誓,长大后,定要投军安世军,成为和那两名军人一般,在这个不公乱世,用自己的力量锄强扶弱,护佑天下寒族。
萧引凝视着安世军旗,思索着自己多年梦想今日成真,神情间隐然浮现起一丝充满希望的笑意。
秋冬之际,陇西昼短夜长,入夜后,远方的天色本应是漆黑一片,点点繁星满佈夜幕,对从小在陇西生活的萧引而言,这种黑寂与星光的交相辉映,最是熟悉不过。
喝完了热粥,萧引便仰躺在地望向星空,本以为这样的夜色,会持续到自己今夜入眠,但意外却突然降临。
浓黑的夜色中,点点赤光突然闯入,只过了片刻,那红赤便由点化成面,无边扩散,瞬间便成了夜空的主色,满眼之内,漆黑成了鲜红,甚至泛起了一丝血腥之意味。
伴随着天空色彩的变化,风字营驻扎地的周边,突然传来阵阵此起彼伏的人声雷动,萧引自然警觉了起来,仔细听去,那是刀剑相拼下的厮杀人声。
年长的萧二和李三田自然更早有所警觉,但还没等三人完全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恐怖场景已经上演。
半空之上,密集的箭雨以迅雷之势降临,箭矢无情,只需一瞬,便已收割无数风字营中将士的生命,哀呼呻吟,血肉横飞,顷刻间便已成了营地之内奏响的死亡之曲。
看着周边的士兵战友不断倒下,处于极端恐惧状态的萧氏兄弟与李三田,开始本能地寻找着身边可以用以抵御流矢的掩护体,李三田如泥鳅一般,快速躲入了今夜用作军粮发放的推车轱辘之下,萧老二快步横跨近旁,拎起一面死去战友的盾牌,便发疯一般冲向了仍然有些手足无措的萧引身旁,下意识地用自己的身躯压在了弟弟的身上,同时举起铁盾挡下了数根飞箭。
阵阵箭雨坠落,持续了若有四分之一炷香的时间,紧接着便是营地之外,迎来了马踏响声,一群数量不明身份不明的骑兵,持着制式长矛,迎着尘土飞扬,如潮水一般涌入了营地之内,兵戈挥舞之下,见人就杀,在箭雨之下残存的部分风字营士兵,即使躲过了流矢夺命,又迎来了死神的长矛扫荡,猝不及防的突袭让素来骁勇善战的安世军风字营,也难逃被冲破第一道防御底线的时刻。
掩护之下逃得一命的萧氏兄弟与李三田,见流矢停止后,又来千骑入侵,心知已经没有任何退路,无须多想,当即抽起身旁能找到的零落兵器,与不少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战友一般,奋勇投入战局开始拼杀。
投军训练的第一课,军官已告知身为新兵的所有人,如果要在凶狠的敌人面前保命,那就只能表现得比敌人更加凶狠。
战局之内,距离萧氏兄弟不远处的主将营帐,素以骁勇闻名的风字营主将魏风,尽管身体两处已经中了箭矢,但在他手中的两柄镔铁重锤之下,已有不少敌军骑兵被击落马下,在主将的勇武影响下,即使初期被突如其来的恐慌笼罩,但在第一波袭击下存活的风字营将士,迅速收拾了心情,并不惧怕马上的敌人,以极高的军事素养迅速组织起了一波有效的抵抗,敌军骑兵的首波冲击竟然没有立即冲散风字营的抵御。
风字营驻地外一里之地的低矮山头上,一名身披暗紫色战袍,披挂着玄色战甲与铁盔的将领,坐在身形极其健硕的红鬃马上,远眺着风字营内战局变化,见魏风麾下士兵在被闪电突袭之下,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恢复战力,不由得内心一震,沉声感慨道:不亏是安世军主力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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