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旋日斗兽场异常热闹,天祁岭的禁军士兵十三部落贵族锻造师们将整个环形看台挤得水泄不通。他们迫不及待想要目睹两项新纪录的诞生——年龄最小的七岁初炼武器进入初训考核,暗杀营鲜有的女身武器即将登场。
何况,这两项纪录由同一人承载着。七岁的冷冶,正在旋日斗兽场底部黑暗的大厅,瑟瑟发抖。
当然,这群来观望的人,还在等待着第三项记录的打破——他们坚信这将是暗杀营历史上为时最短的一场初训考核。不少雪挲人和锻造师成群结队地偷偷盘起了赌局,参与赌约的人按照惯例每人出三百币,押20秒半分钟1分半钟七岁女身初炼武器支撑的时间愈接近谁的预测,谁将揽下这赌局收敛的灿灿钞票。
没有人真正在意考核的牺牲者。在尸体堆积起来的山体里,这点体积还不足几块岩壁石头,但大部分人都关注着考核结果。那可是一大笔钱一个月天天更换的姑娘足够喝半年的北方酒甚至一把由西甘人亲手打造的昂贵冷兵器。
冷冶换上了一件新的训练服——白色上衣和快拖地的棉麻裤,头发被剪到耳朵以上的位置,从参差不齐的刘海看起来,那一定是位不太有耐心的理发师。训练服之下,她四肢和脖子上几乎缠满绷带,膝盖上也贴着纱布。此刻,她必须两只手一起握住这把环首短刀刀柄,才能保证它不会一直随着她发抖的右臂令人厌恶地晃动个不停。
注意你握刀的姿势,还有防卫时别犯蠢背对你的敌人。萨里尔板着伤疤纵横的漠然面孔对她说。
敌人,对战者,其实是暗杀营饲养和抓捕的猛兽,关于这一点,没人和她描述太多。
冷冶猜想那个满脸伤痕的银色大胡子一定想让她早早完蛋,否则为什么会给她挑选这样一柄看起来如此不中用的兵器。她从武器架上看到很多和她身高一样长的长矛和战戟,也看到看起来威力更强大的厚实钢剑。她低着头,盯着手里仅有二十六厘米长的短刀,完全料想不到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作为最高级别锻造师,萨里尔过去三个月很反常地频繁出现在初炼武器层。
大人,您怎么大驾光临?锻造师们向他低头行礼,一脸惊讶。
他目光四处巡视:看看这批武器情况。
其中一位年轻的锻造师很殷勤地向他介绍起来。他指着一个正在用刀刃乱劈模拟野兽的男孩说:这个,长期虐待动物,他妈妈被他锁进了地下室快一个月才被发现,我们找到他的时候,正在疗城精神病院做治疗。
这个,西甘街头的流浪儿,童年被亲戚虐待,暴力倾向严重。重要的是,有一副支持他暴力欲望的好身板儿。
那个,安沅军人的老幺,他父亲是首辅级别,被叛叛国罪。这家伙小时候受过训练。
还有那——
锻造师发现萨里尔漫不经心地听着,目光却锁在另一边一个蜷缩着的瘦小身影上,眯起眼睛。
那个,锻造师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昨天进来的。没有锻造师想在她身上浪费时间。感觉活不到初训考核那一天。
眼前的冷冶战战兢兢地缩在角落一动不动,仿佛是透明的。萨里尔看到她眼睛下方一片淤青,脖子上有两道勒痕,头发蓬乱,白色训练服上到处都是血渍。
让她活到明天。萨里尔说,明天我来接管她的训练。
年轻锻造师瞪大眼睛,微微把脑袋凑近,压低声音:她是什么来头,怎么还要惊动大人您?
想知道雪挲高官和将领在她身上赌了多少金币吗?如果在站上旋日斗兽场前,她是被打死的,萨里尔忽然变了声调,用一种冰冷的低沉的口吻说,你就可以暂时告别天祁岭了。
年轻锻造师吞了口口水。我没有他慌张解释道,她不接受训练,我们实在没办法了怎么教训她都没反应
萨里尔拍拍他肩膀,继续用冷漠的口吻丢下三个字:明天见。
接下来的两周半里,冷冶面对的情况发生了一些变化。之前,她的倔强和沉默带来了锻造师们的几顿毒打,而现在,萨里尔不吃那一套,他不需要她说话,但他有方式让她服从。
我知道你还有一个朋友。
冷冶依旧沉默。她没有朋友,也不想和眼前的大胡子废话。她只想回家。
你的朋友情况不太好,前爪发炎,不吃不喝。
她瞬间抬起头:葫芦在哪儿?!——这几乎是她关进暗杀营以来第一次开口。
不用担心,我们雪挲的猎场很有经验,给他的前爪上了药。但不吃饭——
葫芦在哪儿!冷冶打断他,激动地吼起来。
萨里尔盯着她,沉默片刻。完成三个月初炼期,你就会见到它。
我现在就要见他!
二百个直拳,两小时短刀练习,一小时体能攀爬,做完这些热身后我们开始今天的训练。
我要见葫芦!
第一周是反应技巧练习。萨里尔继续说着训练要求,就像完全没听到冷冶的话一般,你已经落后好几天,从今开始要比任何初
炼武器的训练时间都更长。
冷冶固执地一动不动,仰头用挑衅的眼神迎着他目光。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现在就见到它,萨里尔用极其平静的语气说,的尸体。
于是,冷冶顺从地接受了初炼期。
在白色石壁建构的永无天日的初炼武器层里,萨里尔深沉而冷漠的声音每日徘徊在耳边。她被逼迫面对从身体到心理的极限训练,数次昏过去,又再次醒过来。每天睡前,冷冶都会小心翼翼地用绷带缠好伤口,日复一日,到初训考核这天,她看上去像个没包裹完的木乃伊。
初炼武器层最让她恐惧的不止有萨里尔,还有充斥在周围其他初炼武器们的哭喊和疯狂。天祁岭这一层没有分隔的房间,数千平米空间打通,从地板到墙壁都是纯白色。几百个未成年孩子在此进食训练就地睡觉。
每天早晨,都有一些人不再醒来。
还有一些在训练过程中重伤的初炼武器,会被一群白大褂的人直接拖走。残次品——那些白大褂口中重复着这个词,随后,重伤的武器面孔便不再出现在这里。
和那些孩子相比,冷冶绷带之下都是不足一提的淤青。事实上,萨里尔很注意不让她受重伤,因为那将非常不利于三个月后的初训考核。她需要健康地站在真正的战场上。
但冷冶依然不断嗅到绝望的气息,也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像干瘪的植物,栽倒在血泊中,只剩下两个陷下去的空洞的眼睛。这幻象比肉体上的疼痛更加煎熬。
初炼武器,他们这样叫她,还有这所灰色广阔训练房内其他比她大些的未成年孩子。
冷冶并太不明白这个词汇背后的意义,也根本不知道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一切洪水猛兽般扑来的无尽灾难。更重要的是,直至此刻,她也不想相信母亲已经死了——甚至怀疑火葬那天棺木里的人不是冷樱。她被阻止去看亡者的面孔,一切的发生竟如此不真实。
升降舞台缓缓旋起,就像灰暗山体内古板却独一无二的太阳。旋日斗兽场呼声震天,对于崇尚武力的雪挲人,这是一场无聊至极的小孩子过家家,不会有精彩的格斗招式,也不会有令人屏息的刀法,他们的呼声只为自己赌约下的一叠钱币。
冷冶乌黑的头发没过了舞台的地平线,依次露出她的鼻子下巴肩膀随着这日轮逐渐升起,她踩在黯淡的太阳上,眼睛闪烁着极不相配的光点。
看!那个小鬼是公的?
母的,白痴。头发大概被锻造师的钢刀啃了哈哈哈哈哈哈
那身板真他妈有七岁吗?老子赌约还来得及改成10秒吗?
耳畔的呼声化作一条奔腾的江流,轰轰荡荡。她仓皇地站在空荡的旋日斗兽场中央环顾四周,警惕着她的敌人出现。等待的时间愈久,对未知的恐惧愈被无限放大,紧张让冷冶四肢肌肉强力收缩,浑身僵硬。
冷冶的目光停留在在看台正中,一个强壮而高大的身影显然坐在一个比其他人都特殊的位置——有着绝佳的视角,背靠着宽敞且雕刻着x形状图腾的石椅,前后左右围着护卫他的武器和一些看上去衣着相对鲜亮干净的人。那人饶有兴趣地对视着她,眼神像盯着猎物的老虎。
脑袋顶上哐当一声巨响。冷冶被惊的猛烈摇晃了一下,险些栽倒。她笨拙地向后退了几步,好像坚硬的青石板在脚下突然变软,像一片棉花地。
看台上迸发出一阵疯狂的哄笑。
小鬼要被吓哭了。
锻造师没给她准备尿布吗?!哈哈哈
我们的宠物还没来得及出场,她就已经要昏过去了?
哐当声来源于两只从正空中垂吊下来的铁笼子。她仰起头,盯着一点点下降风光登台的敌人,将环首短刀举在胸前,发白的指关节用力包住图案粗糙的刀柄,刀刃上的血槽在长明灯下闪着寒光。耳畔,那挥之不去的哄笑声,让她不由得怒火中烧。
远远望去,那两个不安分的笼子正吊在空中猛烈地晃动,好似随时有被撕裂的危险。渐入视线范围,冷冶看清距离较近的笼子里,是一只肩高将近一米的棕毛动物。
死,定了。她想。萨里尔平日里训练的技巧和战术霎时间在脑中汇聚成一片空白的闪烁着黑白噪点的电视画面。
娘的,是基奈山狼!
她会死很惨,尸体连残渣都剩不下。
这只来自雪域的原住民——基奈山狼,体型大过末亦界绝大多数犬科动物。它裂齿的咬合力足矣将骨头碎成残渣,迅猛的攻击速度更是基奈山狼的长项。铁笼触到了舞台冰冷的地面石板。数个银发金眼的雪挲人分别打开了门栓,迅速翻过隔离网离开场地。
两个笼子隔着一段距离,分别落在旋日斗兽场舞台的不同角落。后面远一些的笼子首先被轻轻撞开了,冷冶屏息着,直视着从暗影里走来的另一个敌人。
她瞳孔逐渐放大,双腿一点点,一点点没了知觉。原来是这样恐惧永远没有极限。
最坏的状况不过如此了,每当她这么劝慰自己,更坏的总会再次不期
而遇。
为为什为什么泪水从她眼睛里奔腾而出。整个舞台被泪水折射出奇怪的形状。
恢弘的旋日斗兽场另一头,遍体鳞伤的葫芦,正一步步,一步步,向她走来。
它龇着沾满黑红血迹的獠牙,低头舔过被咬伤的前爪,摇摇晃晃站立着。喷吐的气息在空中凝结成白雾。雾气那头,冷冶默默数着基奈山狼肚子上的刀痕,整整六刀。是个顽强的战士。
她感受得到它的愤怒。这世间,每一个种族都不喜欢叛徒。
瘦骨嶙峋的葫芦伫立在冷冶面前,目光坚毅。这是它选择的守护,也是它为了誓言和信仰要完成的杀戮。面对选择,它从未犹豫,也从未怀疑。
葫芦俯下前身,同时,冷冶将环首短刀刀刃上的血迹在衣服上蹭了蹭。斗兽场的看台间停止了哄笑和吵闹,所有人都屏息注视着,包括维多,他微笑着盯着那个浑身沾满狼血头发参差不齐的小鬼,一言不发。没有人预想过这样超乎想象的场景。萨里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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