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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北京的忧郁(第2页/共2页)

他没有马上去睡,在丹墀上漫步片刻,然后抬头仰视天象。天上一片蔚蓝,下弦月移近正南,星光灿烂,并无纤云。他读过灵台藏的秘抄本《观象玩占》和《流星撮要》等书,还看过刻本《天官星历》,所以能认出不少星星。他先找到紫微垣十五星,随后找到代表帝座的紫微星。大概是由于心理作用,他觉得紫微星有些发暗,而天一星的茫角很大,闪闪动摇。据那些关于占星术的书上说,这是天下兵乱的征象。看过星星,他的心头更加沉重,深深地叹一口气。几个宫女和太监垂手恭立近处,互相交换眼色,却没人敢去劝他就寝。

他缓步走下丹陛,在院中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一直走到乾清门。正在这时恰好一个刻漏房的太监抱着时辰牌走了进来。尽管从万历末年以来,宫中打更和报时都依靠从西洋传进来的自鸣钟,但是文华殿后边的刻漏房依然照旧工作。每交一个时辰,值班太监抱着一尺多长、四寸多宽的青地金字时辰牌送进乾清门,换下一个时辰牌带回文华殿,凡路上遇到的行人都得侧立让路,坐着的都得起立。崇祯正要转身往回走,忽然看见抱时辰牌的太监来到,便停住脚步问道:

“什么时辰了?”

抱时辰牌的太监躬身回奏:“已经交子时了,皇爷。”

崇祯因为再有两个多时辰就得上早朝,早朝后还得带着皇后和田、袁二妃去南宫烧香,便决意赶快就寝。他走到乾清宫大殿背后披檐下的养德斋,在宫女们的服侍下脱了衣服,上了御榻。可是过了一阵,他忽然想到还有许多重要的文书没有看,便重新披衣下床,吩咐一个宫女去把没有看过的一叠文书都拿到养德斋来。当重新开始省阅文书时,他叫服侍他的宫女和太监都去休息。值班的宫女们都退到对面的思政轩中坐地休息,不敢远离;太监们只留下两个人,其余都回到乾清门左右的值房去了。留下的这两个太监在养德斋的外间地上铺了两条厚褥子,上放貂囊,和衣睡在里边。

正看文书,他不由地又想到陕西方面。上月下旬,他连接陕西疆吏奏报,说是从去年冬天以来,李自成就在商洛山中收集残部,招兵买马,打造武器,积草屯粮,准备大举;并且赈济饥民,笼络民心,从事屯垦,似有长期据守商洛山中模样。他非常恨陕西地方文武大员的糊涂无用,竟敢长期不明“贼情”,养虎遗患。他已经把新任陕西、三边总督郑崇俭和巡抚丁启睿严旨切责,命他们迅速调兵进剿。目前他们进剿的情形如何?能不能趁李自成羽毛未丰,一举将他扑灭?……

崇祯想一阵,批阅一阵文书,眼睛渐渐地矇眬起来。他在梦中看见郑崇俭来的奏捷文书,心中十分高兴;又看见熊文灿的一封奏疏,是关于张献忠的,但奇怪,他总是看不明白。他把这封奏疏扔到案上,生气地说:

“糊涂,张献忠是不是真心受抚?”

窗上已经现出微弱的青色曙光。从紫禁城外传过来隐约的断续鸡啼。御案上的宣德小香炉已经熄灭。一座制作精巧的西洋自鸣钟放在紧靠御榻的雕花嵌螺红木茶几上,正在滴答滴答地走着,突然,一个镀金小人儿用小锤在一个小吊钟上连续地敲了几下。几乎就在钟响的同时,从玄武门上传过来缓缓的更点声:先是报更的鼓声四下,跟着是报点的铜云板敲了三下,声音清远而略带苍凉。

一个太监乍然惊醒,赶快从貂囊中爬出来,蹑脚蹑手地去把珠帘揭开一点儿,向里边悄悄窥探,看见皇上俯在御案上轻轻打鼾,手中的象管朱笔落在一封文书上。他小心地把朱笔拾起来放在珊瑚笔架上,小声细气地叫道:

“皇爷,请到御榻上休息!”

崇祯睁开眼睛。铜云板的余音若有若无,似乎在窗纱上轻轻震颤。他望望西洋自鸣钟,看见快到他平日起床拜天的时候,便吩咐传都人侍候梳洗。太监又躬身奏道:

“皇爷,你又是通宵未眠,还是请圣驾到御榻上稍躺片刻吧!万岁为国事这样焦劳,常常废寝忘餐,圣体如何能支持得了?请到御榻上休息会儿吧!”

“不要啰唆,快传都人们侍候梳洗!”

一声传呼,那些专门服侍皇上梳洗穿戴,以及侍候早朝的宫女和太监都进来了。有一个专门在早晨替皇上梳头的宫女,在乾清宫中俗称管家婆的,捧着一个剔红堆漆圆盒,里边放着铜镜、篦子和象牙梳子等物,第一个躬身走进了养德斋来。

梳洗罢,穿戴整齐,崇祯按照每日惯例到乾清宫大殿的前边拜天,然后,传免了皇后、妃嫔、太子和皇女们的请安,匆匆地吃了尚膳监送来的素点,便乘辇前去上朝,正式开始了他这一天的忙碌而烦恼的皇帝生活。

每次上朝,总是听到一些不顺心的和难以解决的问题,使他退朝后更加烦闷。今天上朝时候,户部臣详细面奏各处官军欠饷的情形很严重,每日催饷的文书不断飞来,急于星火,可是国库如洗,没法应付。另有几个科、道官请求对清兵焚掠残破的畿辅和山东各州、县赶快赈济,抚辑流亡,使劫余百姓得以早安生业。但军饷尚且没有着落,赈济款从何谈起!不到巳时,崇祯就怀着十分沉重的心情退朝。

为着今天要去南宫烧香,他三天来就素食斋戒。现在下朝回来,一面传旨皇后和田、袁二妃来乾清宫,一面又一次浑身沐浴。后妃们一来到,他就带着她们乘辇出了东华门。除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和一大群太监和宫女簇拥外,没有任何仪仗,尽可能不让外边的臣工知道。

恰在这时,文书房太监把几封十万火急的文书送到养心殿内司礼监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的值房中来。掌印太监王德化不在,由几个秉笔太监看了一下,一个个大惊失色。王承恩在这几位轮值的秉笔太监中名次最前,就由他拿着这几封火急文书追出东华门。

近几年,崇祯身上的变化实在很大。在他即位后最初几年,国家虽有内乱和外患,但大局尚未糜烂,他希望做一代“中兴英主”的信心很强,锐气很盛。那时他对于日蚀、星变、怪风、霪雨等等自然界不正常现象虽然也心中戒惧,却不像近几年来这样害怕。八九年前,有一个朝臣因旱涝成灾,上疏言事,批评朝政,措词过于激切。他很恼火,在上朝时训斥说:“尧有九年之涝,汤有七年之旱,并不闻尧与汤有何失德!”但是近几年,任何不正常的自然现象他都认为是五行灾异,也就是上天给他的警告和国家的不祥之兆,胆战心惊,彷徨不寐。在即位之初,他并不很迷信佛、道两教,倒是受了当时礼部尚书徐光启的影响,和天主教有些接近。近两三年来,他对于佛、道、鬼、神越来越迷信了。

还有二月初五,清兵正在山东时候,北京城发生了一次地震。虽然地震是常见的自然现象,明朝在北京地区已经发生过多次地震,毫不足奇。永乐年间是明朝国力鼎盛时期,短短的十八年中,南京震了六次,北京震了两次,而南京的五次地震都在永乐帝迁都之前。无奈从西汉以来,以董仲舒为代表的儒家就将地震同人事联系起来,而这种迷信思想深入人心,也深入崇祯的心。崇祯认为北京是大明帝国的首都,就在皇帝的脚下,从他登极至今就发生了两次较大地震,可不预兆他的江山不稳么?司礼监掌印太监经常据实转奏灵台太监观察到的星象和云气变异,十之八九都是不吉利的。这样就更增加了他的忧愁。尽管他口头上说他是“中兴英主”,心中却渐渐明白“中兴”无望,甚至常有可能亡国的预感。尤其是洪承畴和孙传庭费尽力气竟不能将李自成扑灭在潼关附近,国运在他的心中更加清楚。

他愈是觉得人事努力很难指望,愈是想靠神灵保佑国运。今年春天,他瞒着朝臣,命僧道录司暗中挑选了几十位佛、道两教的名德法师在南宫建醮。他还传旨召江西龙虎山张真人来京建醮,但因路途遥远,尚未赶到。从三月中旬以来,他时常忙里偷闲,带着周后和田、袁二妃,去南宫烧香祈祷。但是这样的事情如何能瞒住群臣?不免有一些言官上疏劝谏,请他不要迷信僧、道,做这种无益的事。他心中很痛苦,有时想着自己既是一位英明君主,自然不应该迷信僧、道、鬼、神,使得后世议论。可是他又想着国事日非,无术挽救,除非上天见怜,有什么法儿使国家转危为安,否极泰来?有一次他对自己说:

“唉,建醮,建醮!这些言官怎知道朕的苦心!朕非昏庸之主,只是势不得已,向上天为民请命耳!”

后来又有一位言官上了一道奏本,措词比较率直,说南宫靠近太庙,每日钟、鼓、铙、钹之声聒耳,使祖宗为之不安。祖宗不安,何能祈福禳灾?崇祯没有生气,提起朱笔批道:“朕之苦心,但愿佛、天、祖宗知,不愿人知。”过了一夜,当这个奏本要发出宫时,他重新看看御批,自觉批语不雅,不似帝王的话,便涂了去,改批“留中”二字,不再发出。

过了四月以后,他因为事忙,一直再没有去南宫烧香。前几天他接到山西巡抚和布政使的联名奏疏,说山西某地天雨血,某地发生地震,倒塌了许多房屋,压死了不少人、畜。他非常震惊,心中说道:“前年元旦日蚀,今年京师和山西地震,又雨血,灾异如此,实在可怕。”又想道,西汉哀帝时发生日蚀和地震,大臣们对策上言,说这是不寻常的灾异,果然不久西汉就亡了。何况如今不仅日蚀、地震,天又雨血!想到这里,又想想当前大局,不觉出了一身冷汗。他根据皇历选择了一个宜于斋戒祈禳的日子和时刻,亲至南城烧香。择定了吉日良辰,他吩咐司礼监替他准备青词表文,并事先传谕在南城的僧、道们知道。

现在崇祯偕同周后、田妃、袁妃,分乘小辇,穿过文华殿西夹道,出了东华门,顺着护城河东边的青石御道向南走去。三个月来,北京城多风多沙,今日难得的天气晴朗,阳光明媚。虽然今天已交五月下旬,但北京城的前半晌并不炎热,微微的南风清爽宜人。河岸上,一长排绿柳映水,柔丝摇曳。两只黄鹂在柳枝间穿来穿去,发出婉转柔和的叫声。护城河转弯处有一座用太湖石叠成的假山,四面槐柳簇拥,绿荫森森。几枝盛开的石榴花横在太湖石上,分外鲜红。从这里往西去,有一条松柏夹着的石板路,通往太庙的后角门;往南,不远处有一道红色高围墙,上覆黄色琉璃瓦,从红墙中露出巍峨的宫殿和高大的古松,并传出钟、磬和梵呗之声。护城河中水色湛清,微波上闪耀着金色的太阳,水底荡漾着三四片白色云影。崇祯已经有许多天没有出过紫禁城,这时不由地心情一爽,眼睛里露出来一丝笑意。好像种种苦恼,都暂时从他的心上离开了。

三乘辇继续向南行去,过了片刻,来到了南宫的正门外边。

南宫的大部分都是英宗时代的建筑物。一百七十年来不断修缮、油漆、增建,十分美丽。南宫大门外有许多高大的白皮松,遮天蔽日。三乘黄色小辇在白皮松中间的汉白玉甬道上停住,早有一群高僧、道士和执事太监在道旁跪接。崇祯带着皇后和两位妃子缓步走上雕龙玉阶,进了宫门,在一片松树下盘桓一阵,然后走进南风门。这里有许多花木,并排有三座宝殿:中间的是龙德殿,左边的是崇仁殿,右边的是广智殿。他们在龙德殿休息一下,受了僧、道们的朝拜,吃了一杯茶,然后由执事僧、道和太监们在前引导,向内走去。正在这时,王承恩身穿没有补子的青素宫纱贴里,头戴用马尾编结的烟墩帽,上缀宝石、明珠,右手拿着一把专为遮太阳用的蓝绢洒金大撒扇,左手袖着十万火急的机密文书,匆匆地从紫禁城中赶来。他必须先向印公王德化禀明,才敢启奏皇上。可是王德化正引着皇上和娘娘们往里边走,他不好贸然赶去说话。他的心中很急,鬓边冒出豆子大的汗珠,只好在龙德殿旁徘徊,偷眼望着皇帝神色安闲地穿过飞虹牌楼,缓步踏上飞虹桥。

崇祯难得今天有一点闲情逸致,站在弓形的飞虹桥上,欣赏白玉栏杆和栏板上的精致雕刻,还指着那些刻得栩栩如生的水族动物叫皇后欣赏。一会儿,他率领后妃们走下桥,穿过戴鳌牌楼,向左右的天光、云影二亭望一眼,登上一座堆垒得十分玲珑的秀丽假山。山上有一个圆殿叫做乾运殿,东边是凌云亭,西边是御风亭。他在山上稍作盘桓,想着这山上的圆殿和亭子都是英宗复辟后添建的,那时虽有也先之患,经过土木之变,但国家的根子依然强固,全不似如今这样风雨飘摇。想到这里,不由地满怀怆然,无心再看景致,连乾运殿也懒得进去。

他同后妃们绕过乾运殿,下了秀丽山,来到佳丽门。全体僧道官和名德法师都在甬道的两旁跪接。崇祯和后妃们从他们中间穿过,走进佳丽门,踏上白玉雕龙台阶,进到永明殿中坐下。众僧躬身低头,双手合十,从永明殿的左边,众道士从右边,分向建醮的地方走去,连一点脚步声也不敢发出。过了片刻,从永明殿后边传过来钟声、鼓声、磬声、木鱼声、云板声、铜笛声等等,还有和尚道士的唪经声,组成了肃穆庄严的音乐合奏。王德化走到崇祯面前,躬身奏道:

“皇爷,开醮了。”

崇祯没做声,立刻从龙椅上站起来,怀着虔敬的心情向外走去。周后、两位妃子、宫女们和太监们,肃静地跟在他的背后。永明殿的背后是一个小院,一色汉白玉铺地,有十几株合抱的苍松和翠柏,虬枝横空。其中有一株古松上缠绕着凌霄,在苍翠的松叶间点缀着鲜艳的红花。院子中间搭着一座高大的白绸经棚,旗幡飘飘;莲花宝座上供着檀香木雕刻的释迦如来佛像。棚外悬一黄缎横幅,上题:“敕建消灾、弭寇、护国、佑民、普度众生法会”。后妃们暂留在经棚外边。崇祯帝先进经棚,在释迦前上了香,焚了黄表,拜了四拜,跪在黄缎拜垫上默默祈祷,求佛祖大发慈悲,帮助他消灭各地“流贼”,降罚满洲,并且不要再降水、旱、蝗、疫诸灾,保佑他的国运昌隆。当默祷结束时他觉得还不够,又特别祝祷几句,求佛祖感化张献忠等洗心革面,实心投诚,并且使官军将漏网的李自成早日擒获,除掉朝廷后患。他求神心诚,禳灾情切,虽没出声,却禁不住喉咙哽塞,热泪满眶。祝祷毕,他站起来退到一旁,看着皇后和妃子们依次进来礼佛。

在崇祯跪佛前虔诚祝祷当儿,王德化留在经棚外边,恭立侍候。一个太监来到他的身边,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说:“宗主爷,王秉笔有事面禀。”他转过头去,看见王承恩神色不安地立在永明殿后,心中不禁一惊。他使个眼色不让王承恩来到经棚前边,自己赶快踮着脚尖儿走了过去,悄声问:“什么紧急大事?”王承恩行了礼,从袖中掏出文书递给他,小声说:“请宗主爷的示,这些十万火急的文书是否现在就奏明皇上?”王德化把几封文书匆匆一看,大惊失色。想了一下,他把文书交给王承恩,悄声吩咐说:“拿回宫去,此刻万不能让万岁知道。纵然天塌下来,也要等皇爷烧过香回到宫中,咱们再向他启奏。”

王承恩不敢说什么,悄悄走了。

从建有佛教法会的院落往北,绕过假山,穿过有雕栏的白玉小桥,又是一座圆殿,描金盘龙匾额上题着“环碧”二字。周围绿水环绕,花木繁茂,苍松数株,翠竹千竿。这是南宫最后和最幽静的地方,再往北几丈远便是覆盖着黄瓦的红色宫墙。道坛设在环碧殿中,叫做“敕建三清普临、降妖、伏魔、消灾、弭乱醮坛”。崇祯走进环碧殿,叩拜了玉皇大帝,焚了青词,照例默祷一阵,然后退出。皇后和两个妃子依次烧香出来。他们到永明殿中休息,吃了点心,起驾回紫禁城去。

当崇祯走进东华门时,恰有一个部僚正在会极门接本。忽然听见太监传呼:“圣驾回宫!”他慌忙躲入文华门内西值房,隔着窗隙窥探。崇祯一扫眼瞧见了他。转入文华殿西夹道以后,崇祯派一个小太监回来,用温和的口气嘱咐他出去后不要乱说。这时崇祯的心境十分平静,脾气变得十分好,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回到乾清宫,他刚刚换过衣服,端着茶碗喝了一口香茶,王承恩走到面前,躬身将几份文书放在御案上,胆怯地说:

“启奏皇爷,张献忠又反了。”

崇祯的手猛一颤抖,茶碗落在御案上,溅湿了文书。他正要询问详情,不料王承恩低头避开他的眼睛,又小声说:

“据陕西、三边总督郑崇俭飞奏,陕西的局面也变了。”

“怎么,张献忠入陕西了?”崇祯跳起来问。“官军何不堵截?”

“不是,皇爷。是李自成在商洛山一带起事了。”

崇祯两眼发直,颓然坐进椅子里,过了好久才喃喃吐出半句话:

“我早就担心……”

又过了一阵,他才稍微镇静,叫王承恩将几封火急奏本读给他听。当他听到熊文灿奏报说已命左良玉、罗岱等率楚、豫官军“追剿”张献忠,正候捷报,他摇摇头,用鼻孔冷笑一声,对王承恩说:

“给熊文灿这个该死的老东西下一道严旨切责,叫他戴罪视事,以观后效。倘若不能将献贼剿除,加重论罪!”

“遵旨!”

“郑崇俭的本上怎么说?快念!”

郑崇俭除奏报李自成重新树起大旗之外,也奏报农民军中疾疫流行,李自成和刘宗敏等重要“渠魁”都卧病不起。他还奏称他已经“亲赴武关,督军进剿,不难将逆贼一网打尽”。崇祯听毕,仿佛看见了新的希望,点点头,又对王承恩说:

“替朕拟旨,着郑崇俭迅速进剿,不得迟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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