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显然不会哄人,他从床头柜抽出几张纸,给隋月声擦眼泪,温声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看看你的伤……”
隋月声闻言抬眼看向他,眼睛红红的,鼻尖也是红的。过了许久才慢慢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的腿很早就没感觉了……”
他语罢,伸手缓缓拉起裤管,右腿就那么暴露在了空气中,膝盖靠下的地方有一块伤疤。像是擦伤,又不像。
隋月声注视着孟舟山,轻声道:“我当初用刀划掉了一块肉,也还是没感觉……”
他孱弱的外貌与这句极端的话相比起来是如此矛盾,在夜色涌动的时候让人毛骨悚然。
“……”
孟舟山没说话,他知道,有些惨痛的遭遇会使人心理扭曲。
隋月声见状,慢慢止住了哭泣。他冰凉的指尖握住孟舟山,低声道:“我真的……很害怕坏人……”
孟舟山闻言指尖轻动,似乎想触摸一下隋月声腿上的伤,但那道伤却隔空引发了他莫名的痛意,迟迟未能落下。最后替少年慢慢放下了裤腿:“对不起……”
孟舟山为刚才的行为道歉:“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恢复情况,如果你不喜欢别人碰你的腿,下次不会了。”
隋月声却道:“叔叔可以碰我的腿……”
他说:“我只是不喜欢叔叔怀疑我……”
孟舟山没想到是这个原因。面对少年信任的目光,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刚才等同于试探的行为,最后只能笑了笑,算是应允。
他从地上站直身形,见隋月声仍坐在床边,复又将少年往床中间抱了抱,然后拉过被子给他盖上:“时间不早了,睡吧。”
隋月声躺在床上点了点头,眉眼清秀干净,很是乖巧。
孟舟山关灯走出了卧室,轻轻掩上房门。他在沙发上落座,依稀想起手底下有一名认识的作者念医科,用手机拨了个号码过去,没响两声就被接通了。
电话那头的男子声音极温润,有些疑惑孟舟山为什么会给自己打电话:“孟编?”
孟舟山嗯了一声,因为怕吵到隋月声,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我有个朋友几年前出车祸了,腿受伤不能走路……你不是念医科吗,推荐一下这方面的权威大夫。”
“我就知道,你打电话过来肯定有事。”电话那头的男子道:“不过我现在没念了,换了个地方工作。”
孟舟山皱了皱眉:“什么地方?”
男子道:“殡仪馆,我写作需要取材。”
孟舟山:“……”
作者某种意义上也是一个疯狂的职业,电话那头的男子与孟舟山比起来显然也不遑多让。
孟舟山闻言本能就想挂掉电话,但不知想起什么,又顿了顿,提醒道:“少往乱七八糟的地方跑,还有,开车小心。”
他记得对方上辈子死于车祸。
男子嗯了一声:“我知道。”
孟舟山电话挂断没多久,手机就忽然震动了一下,邮箱收到了对方发来的文件。点开一看,却见里面整理了几名骨科以及神经内科权威医生联系方式。
对方办事一向很靠谱。
孟舟山把内容保存,回复了一句谢谢。他其实很想带隋月声去看看医生,但非亲非故,收留对方过夜已然让人怀疑,只能等熟悉一点再做考虑。
这一晚注定无眠。
孟舟山洗漱过后,躺在沙发上囫囵眯了一会儿,天快亮的时候才堪堪睡着。梦中一片光怪陆离,反反复复闪现那个诡异怪诞的衔尾蛇图案,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当啷——”
一阵厨具作响的声音忽然惊醒了孟舟山。他下意识睁开眼,从沙发上坐起身,往发声处看去,却见一抹坐在轮椅上的身形正在厨房里忙碌着什么。
孟舟山动作一顿,他在茶几上摸索着找到眼镜戴上,景物顿时清晰起来,却见隋月声正在做饭。
“什么时候醒的?”
孟舟山走过去,俯身轻轻抽出了隋月声手里的刀,本能不太想让少年触碰这种尖锐的物品:“你饿了吗,我来做饭吧。”
隋月声有些无措的收回手,仰头看向孟舟山:“我怕你饿了……”
面前这名少年懂事得让人心疼。
孟舟山把隋月声推到客厅,拿起茶几上的平板递给他:“自己玩一会儿,我来做饭,很快就好。”
隋月声估计是从冰箱里拿的食材,小半袋意面,外加一个切好的西红柿,刚刚好是一个人的分量。
孟舟山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他把面条放进冰箱,重新拿了两盒牛排出来,解冻之后放进锅里熟练地煎熟。隋月声一看就营养不良,估计那种家庭也不会舍得给他吃肉。
隋月声看似在玩平板,其实目光一直落在孟舟山身上。那是一种复杂得让人看不懂的目光,静谧内敛,深藏于心。
“吃吧。”
孟舟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把牛排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另外倒了一杯果汁给隋月声。瓷盘落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隋月声抬头看了眼时间,这才发现已经十二点了:“我该回家了,舅妈看见家里没人做午饭会生气的……”
孟舟山道:“等吃完饭再说。”
隋月声仍是犹豫。孟舟山见状笑了笑,有些无奈。他单手插兜,拿起叉子喂了一块牛肉给隋月声:“好吃吗?”
价格昂贵的牛肉煎得恰到好处,哪怕什么都不放,只蘸一点黑椒汁也是难得的美味。
隋月声嘴里含着东西,说不出话,闻言轻轻点头。
孟舟山道:“好吃就多吃点,吃完才能走。”
隋月声很听他的话,闻言果然没再说什么,低头用叉子吃着盘子里被切得方方正正的牛排。
外间走廊响起了一阵动静,似乎有人在吵架。孟舟山打开门一看,却见是来调查昨夜凶案的警察和刚刚酒醒的陈平川发生了矛盾。
“什么死人?什么凶手?老子都不认识他们,哪儿知道那么多屁事,你们赶紧滚滚滚!”
陈平川粗犷的嗓门响彻楼道,只差跟人打架了,左右四邻都纷纷下楼围观。警察勉强按捺着脾气道:“先生,我们也是按照规矩进行询问,请您配合,请问昨天下午两点到四点之间您在做什么?”
这栋楼里没有监控,就算装了监控也会被附近的流浪汉偷偷拆下来卖钱。于是调查走访的难度则变得相当高,只能挨家挨户进行询问。
隋月声见状推动轮椅,似乎想出去看看。然而推了两下却没推动,低头一看,却见滚轮被孟舟山踩住了。
“这件事跟你没关系,进去吃饭吧。”
孟舟山语罢松开轮椅,拍了拍隋月声的头。穿了件外套走出房门,朝着陈平川等人走去。
走廊聚集了大堆人,等孟舟山走近,这才发现严越昭也在。只一个晚上的时间不见,严越昭的胡子就都冒了出来,憔悴得不像话,正一个人坐在楼梯角吞云吐雾,脚边满是烟头。
孟舟山在他面前停住脚步:“怎么不去查案,躲在这里抽烟?”
严越昭闻言下意识抬起头,却见是孟舟山,扔掉手里的烟头踩灭:“没头绪。”
凶案现场什么都没留下,指纹没有,凶器没有。严越昭带着人排查了一上午,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找到,可想而知有多焦头烂额。
这片地方太乱,流动人口也太多。他们只能推测出凶手身手不错,且居住在附近,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孟舟山早知道他查不出什么,衔尾蛇接连作案,很少留下线索。孟舟山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音量道:“去排查一下虎口有红色胎记的人。”
严越昭狐疑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孟舟山目光一直落在那些看热闹的居民身上,暗中推测着衔尾蛇下一个目标是谁:“没什么意思,给你提供凶手线索罢了。毕竟警民合作是应该的,我也想帮你早点找到凶手。”
严越昭站起身,指着陈平川咬牙切齿道:“你要真想帮老子,把那个王八蛋给我揍一拳。”
孟舟山反问:“你自己怎么不去?”
严越昭啧了一声:“我是警察嘛。”
孟舟山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你这叫教唆行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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