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舟山的卧房其实很干净,没什么需要收拾的。他从衣柜里找出一套睡衣,正准备递给隋月声,却忽然意识到少年残疾的双腿似乎很难独自洗澡。
思及此处,孟舟山脚步微顿,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境地。
平心而论,他们刚认识不久。站在孟舟山的角度来看,他如果双腿残疾,一定不愿意让别人帮自己洗澡,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但卫生间里并没有安装方便残疾人行动的扶手杠杆。让隋月声自己洗也不太安全。
就在孟舟山沉思的时候,隋月声不知何时轻轻滚动轮椅到了卧室门外。因为常年营养不良,他身上的衣服显得有些空荡,似乎有些疑惑孟舟山为什么迟迟不出来:“叔叔?”
孟舟山回神,把手中一套棉质睡衣递给他,顿了顿才道:“要我帮你洗澡吗?”
他到底还是问出了这句话,仿佛只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问候与关切。
隋月声接过睡衣的手微微一顿,然后摇头:“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洗。”
他目光环视一圈,看见了角落里的一个塑料小板凳,然后询问孟舟山:“板凳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孟舟山明白他是想坐在上面洗,走过去帮他把板凳放进了卫生间。隋月声说了一句谢谢,正准备推动轮椅进去,身后却响起了男人低沉的声音:“要帮忙吗?”
孟舟山不知道隋月声该以怎样狼狈的姿势爬到板凳上,但能替对方解决一些麻烦的流程也是好的。他略微俯身撑在轮椅上方,冰凉的金丝边镜框险些触碰到少年额头,出声征求同意:“我把你抱进去?”
空气静默了一瞬。
隋月声无意识攥紧了自己的衣角。
孟舟山久久等不到回答,便以为隋月声不愿意,正准备直起身,然而下一秒少年却悄无声息伸出手,轻轻环住了自己的脖颈:“叔叔……”
他过长的睫毛在眼下打落一片阴影。墨色的头发柔软顺滑,领口露出一截细白的脖颈。浑身上下似乎只有黑白两色,纯粹而又矛盾。
“谢谢……”
浴室暖黄的灯光下,少年专注盯着男人的侧脸,目光却算不上清白。
孟舟山没注意到隋月声的目光。他闻言俯身把对方从轮椅上抱了起来,放在卫生间的板凳上,然后拿下洗漱架上的浴巾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有事叫我,我就在外面。”
隋月声点了点头。
孟舟山见状这才退出卫生间,反手关上了门。
系统适时响了一声:【叮,请宿主注意,反派黑化度已降为99%,请继续努力哦~】
孟舟山闻言脚步微微一顿,随即恢复正常。他是问题最少的宿主,看起来对那些黑化度丝毫不感兴趣。
外面玻璃窗上的血痕已经被擦干净了,灯光折射出客厅的景象。孟舟山注视着窗外暗沉的夜色,用打火机点了根烟,目光若有所思。
今晚发生了太多事,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被吓得惊慌失措,隋月声却比孟舟山想象中要平静得多。
孟舟山记下了前世所有死者的死亡时间和身份信息,但在这一世却被尽数打乱。毫无疑问,衔尾蛇不会再沿着之前的顺序作案。
这个组织也许有很多人,也许只有两个人。但只要养出一名忠诚的“信徒”,就可以悄无声息犯下无数案子。
孟舟山想起自己临死前见过的那名袭击者,还有那名开枪的幕后黑手。凶手的一切身份信息都不得而知,唯一的线索就是对方虎口处的红色胎记。
红色胎记……
香烟燃烧过半,烫到了指尖。孟舟山回神,在烟灰缸里按灭了烟头,然后给严越昭发了一条消息。不过他估计正为那两具尸体感到焦头烂额,没什么时间看手机。
卫生间里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大概因为腿脚不便的原因,隋月声光脱衣服就花去了比常人多数倍的时间。
孟舟山在沙发上落座,修长的双腿交叠,然后打开笔记本,用钢笔把自己之前记录下的凶案发生时间全部划掉了。
既然事情走向已经发生改变,那么就不应该执着于前世的案子,那些只会干扰自己的判断。
楼上住着的小混混是无业游民,没有正经工作。男的经常去街上敲诈勒索附近学校的学生,女的则疑似做着皮肉生意。
恶习难改,很符合衔尾蛇杀人的标准。
那么对方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孟舟山仰头看向天花板,镜片后面藏着的眼睛闪过一抹锐利,目光似乎要穿透墙壁,看清上面的景象。
六楼住着的老婆婆正在厨房整理自己从菜场偷来的杂物,嘴巴尖酸刻薄,吐出的字句就像抹了砒.霜的刀刃,狠声咒骂着唯唯诺诺的儿媳。
七楼住着的老头穿着破洞的白色背心,皮肤苍老松垮,犹如鸡皮。他举起望远镜。偷窥着对面那栋楼里年轻漂亮的女租客。
八楼住着一名外地来的打工女,刚刚得到一份保险销售的职业。她对镜描画着精致漂亮的妆容,一面顾影自怜,一面犯愁着自己的业绩。
九楼……
孟舟山的思绪被卫生间里陡然传来的动静打断,似是有什么重物落地的声响。他立刻起身走到门外,屈指敲了敲门:“你没事吧?”
“没事……”
里面响起少年如常的声音,隔着一扇门,听起来不太清晰:“我在穿衣服,你别进来……”
孟舟山微微一顿:“那你穿好了叫我。”
隋月声:“好。”
隔着一扇门,里面雾气弥漫。隋月声却不知何时跌坐在了瓷砖地上。他一手稳住板凳,一手艰难撑起身形想重新坐回去,却又一次次滑倒。
隋月声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向安静黑沉的眼神此时带着几分无声的狠意。手臂因为过于紧绷而浮现青筋。他竭力支撑起自己的身形,以一种狼狈的姿态一点点爬坐到了板凳上。
“……”
孟舟山静静靠着卫生间的门,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恍惚间他似乎叹了口气,又让人听不大真切。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终于响起了隋月声的声音:“叔叔,我洗完了。”
孟舟山闻言站直身形,打开了卫生间的门,结果就见隋月声坐在板凳上,已经自己换好了衣服。只是因为姿势受限,裤子有些皱皱巴巴的,不大齐整。
孟舟山走进去把他抱了出来,然后放到卧室床上。期间少年的腿一直静静垂落着,没有任何反应,毫无生命力。
孟舟山脑海中忽然回响起了上一世严越昭对自己说过的话:
“我们去医院调查过,隋月声在被他舅舅打断腿之前,其实已经可以站起来了,有一半的康复希望,所以他不是没有几率作案……”
隋月声坐在床边,正准备整理一下歪皱的裤子,结果就见孟舟山忽然缓缓俯身,握住了自己纤瘦的脚腕:“你的腿是怎么受伤的?”
男人的掌心干燥温暖,指腹带着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紧贴皮肤时引起一阵微痒。少年苍白瘦弱的脚踝在他手中就好似一件精美脆弱的工艺品,轻轻一捏就碎了。
隋月声指尖无意识攥紧床单:“出车祸了……”
孟舟山扶了扶眼镜,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没有任何感觉吗?”
隋月声摇头:“没有。”
孟舟山没说话。他修长的指尖顺着少年脚踝缓缓上移,然后悄无声息伸进裤管,严谨探查着对方小腿是否有肌肉反应,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按着,似有似无的力道痒得让人发疯:
“真的没感觉吗?”
隋月声轻轻摇头:“没有……”
孟舟山神色不变,心中却暗自疑惑。隋月声的腿很细,符合常年坐轮椅的情况,但相比于寻常瘫痪者,对方的腿部条件却要强得多。他指尖正准备继续上移,然而就在这时,隋月声却忽然隔着裤子按住了他,声音不安的问道:“叔叔,你在做什么……”
他睫毛控制不住地颤了颤,看起来有些害怕。一滴泪水悄无声息从眼眶落下,渗进布料,恰好落在孟舟山手背。
孟舟山忽然感觉自己被烫了一下,下意识收回手:“我……”
他看见隋月声微红的眼眶,愣了一瞬:“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
隋月声没说话,连哭都是静默无声的。他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打湿了膝盖,通红的眼眶尤为明显。
孟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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