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沉默了片刻,蓝袍眉头微皱,忽然伸手,原本挂在腰间的雪亮藏刀‘噌’一下出鞘,在他手中发出危险的破空声。一般人、尤其是有身手的人必然因为这种动静产生反应,不过蓝袍的刀没有对着他,而是仔细观察过去,发现对方全身的肌肉甚至瞳孔都没有半点应有的应激反应,怕是除了眼睛外,别的地方也出问题了。
他原本斟酌着的半生不熟汉语又咽回肚里,蓝袍把刀归鞘。走近过去,那人的眼珠才细微而又呆滞地转动一下,对着的是他身上的蓝色藏袍。蓝袍意识到,他的眼睛应该是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颜色了。
头部遭受到那样的撞击,还能睁开眼就已经是奇迹了。
蓝袍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等身上的霜气褪掉后,去把他托起来,却看见那张细白小脸难受地微皱着,来不及坐稳,身体就往下软倒。他脑子里眩晕得厉害,躺着还好,坐起来就一阵天旋地转,伏在榻上,喘了一口虚气。
在藏区的一些地方有种说法,人被救下的时候,相当于被赋予了第二次生命,对恩人要当父母般对待。
野羊的肚子与血肉拯救了他的生命,蓝袍把他抱出来的时候,身上沾满羊的气味,如亲手接生一只小羊。擦掉血污后,那纤细的身体,细腻的皮肤,和一双朦胧的眼,他如同一只初生的羊羔,孱弱得还撑不起自己的身躯。
蓝袍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杯温温的羊奶,让他倚在自己身上,杯口凑到那几乎没有多少血色的唇瓣边,慢慢地喂了他新生后的第一口乳汁。
像是在照顾一只真正的小羊。
蓝袍想起某一年的冬天,天气太冷了,新生的羔羊在羊圈里容易夭折,蓝袍就把它抱到屋子里,用绒毯裹住。小羊细嫩的的蹄子还站不稳,柔软的毛像是一蓬松散的云,用头拱蓝袍的颈窝,身上有着甜腻的奶腥味。
少年喝了羊奶,呼吸间也有着淡淡的奶香,睁着一双无神而懵懂的眼睛,那身独特的皮肤挂不住水,从嘴角溢出的一点乳汁一下子就滚到蓝袍的衣袍上,渗进去,变成一点深蓝。
一杯羊奶显然满足不了他多日未能进食的肚子,蓝袍把杯子挪开的时候,他还在依依不舍地吮着杯沿,脑袋跟着抬起,却又因为眩晕跌回蓝袍怀里。
蓝袍的眼睛里浮现出一点笑意,把他放回到榻上,少年就侧过头,脸贴着绒毯,看蓝袍把一只处理好的羊腿放在火炉上烤。
羊腿来自那只野羊,雪山是天然的冰箱,一只百余斤的羊足够普通人家吃一个星期。蓝袍处理羊肉的时候,并不意外地发现羊的心肝肺都不翼而飞,它们融到少年的身体里,庇护了他的生命。
炉火烧得正旺,羊腿很快就烤得滋滋冒油,再撒上些香料,这香味对于床上的人来说实在太过诱惑,从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几声呜咽,声音是有些发哑的,内容毫无意义,像是幼兽乞食的叫声。
蓝袍不紧不慢,等羊腿烤得恰到好处,用刀尖割下一块腿弯里最细嫩的肉,吹凉一些后用手捏到少年嘴边。他感受到热度和香气,脸迫不及待地凑过去,三两口就把肉囫囵吞下去,然后又张开嘴,蓝袍以为他会咬自己的手,正要收回去,却没成想他却是吐出一截殷红舌尖,舔舐掉了蓝袍沾在手上的油脂。
这让蓝袍愣了一下,温凉的舌头已经卷过了他指腹上的油脂,异常冷硬的牙齿开始试探性地轻咬他的指节。蓝袍回过神来,掰开他的下巴,看清了那口薄利的锐齿。
原来还是一匹小狼。
蓝袍这样想,接着又割下肉片,一片一片地喂给他,直到整根羊腿都被剃干净,这才有点吃饱了的迹象,然后又开始昏昏欲睡。
对于高海拔地区生活的人来说,能吃是件好事,有热量才能御寒,伤口才好得快。
蓝袍对于他的食量显得很满意,擦掉他脸上沾到的油渍后,用毯子把人包严实,然后才开始准备自己的饭食。
外头的风还在刮,雪倒是小了很多,盐粒子似的洒在门板上,发出连绵不绝的细微声响。屋内干燥而温暖,弥漫着羊带来的味道,肉香,和奶香。
蓝袍喝着酥油茶,想起今天的雪下起来之前,他从山下集市走过一趟。本以为这样显眼的人在雪山上失踪了,会有不少人来找,但时至今日也没有传来什么人员走失的消息,这是不是就代表,这个人对于外界来说已经是死亡状态?
在雪山里,死去的人是最没有价值的。
现在他是从羊腹中新生的小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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