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立上下的男子破开重重秋意,却是无心赏景,只顾朝鸿庐当铺方向快马疾行,足足数日也不曾好生歇脚,这才是堪堪赶至近前。
“帮主无需如此赶路,鸿庐当铺遭劫已是多日前的旧事,那时帮主在外忙碌并未赶上,如今大抵尘埃落定,犯不上如此心焦,倒是不如先行歇马,再去到鸿庐当铺不迟。”身后帮众很是不解,分明自家这位帮主同鸿庐镖局已是很有些水火不容的意味,怎的现如今听闻鸿庐当铺遭大劫,几乎毁去根基,反而是孤身引十余人匆忙上路,百思不得其解,且的确马儿劳顿,也不再将言语藏下,而是同前头面色低沉的彭三器直言。
好在是这位帮主向来听劝,听闻此话过后,便是勒缰绳缓马脚,暂且止住狂奔,等身后稀散十余骑好容易刹住马匹脚步,才是吩咐歇息一阵,前去周遭找寻住处,暂且歇过今夜。
“鸿庐当铺我那位兄长,虽然是自幼起同我便很是水火不容,处世路数,与行事的念头向来就想不到一处去,且多半是对我这位彭家二子很是忌惮,生怕夺了鸿庐当铺当家,不过这些年来,孤身在外倒也过得很是自在,压根无需前去夺什么鸿庐当铺,既然双亲长辈将重任交与他,又怎会去夺,只不过此事突然,故很是担忧,这才不顾帮中事星夜赶来,不见得要兄弟相见重归于好,起码也要远远瞧上几眼。”
坐到彭三器身旁的两位堂主面面相觑,可谁人也不曾接茬。
这位彭帮主外出远游的功夫,春风帮无端被鸿庐当铺打压过许多回,虽仅是半载有余,却也使得帮中钱粮少获近乎三成,毕竟春风帮虽如今势大,归根结底,照旧乃是个根基尚不算雄厚的边关江湖帮派,同堪称腰缠万贯家底雄厚,名声如雷贯耳盘踞关外多年的鸿庐当铺相比,大抵就如同是一位刚换好刀的江湖客,与那等已是桃李天下,分帮无数的大帮宗师比试,尽管势头渐起,奈何实在不如鸿庐当铺,旁人也自然要拼着得罪春风帮,也要将多半生意人情落在后者身上。
但分明自家帮主,还不晓得此事,如今焦急万分,两位堂主揣度一阵,亦是纷纷将话语重新咽将下去。
凡家事清官难断,何况是堂主,又怎能轻易同帮主言说这等等同与挑拨的言语。即便是两人对视,皆能望见彼此目光当中深意,却是如何都不好开口,如若不说,最多不过落得个通报不及时的把柄,遭人诟病;可倘若是尽言,总不能令这位办事行棋总无忌惮的帮主生怒,与那鸿庐当铺交恶,百足之虫至死不僵,真是惹上这位做事向来不算退路的帮主,春风帮好容易从水火当中爬将出来,恐怕又要被鸿庐当铺打落云头,或是两败俱伤,或是春风帮大伤根基,无论如何,都是为帮中辈分极老之人所不能承的重创。
所以两位不晓得如何隐瞒面皮心事的堂主,只得是相视一眼,举酒囊灌了个面色朱红,同彭三器闲谈时节,更是添几分谨慎,生怕透露出些许端倪。
但彭三器今日却并没有什么闲谈的心思,远远朝鸿庐当铺方向极目远眺,但除却秋初天高云阔,天外浅云之外,什么也不曾看到。
彭三吾的心性本事,并不需忧心,遭此劫难,多半仍旧能爬将起来,大抵不出几载,鸿庐当铺势力反而要比从前还雄壮几分。最是令彭三器担忧的,还是那位从小就很是城府单薄,不谙世事的小弟,受长兄提携有加,但也唯彭三器这等在江湖上走过许多地界的人才晓得,有时才不配位,比德不配位,跌落时摔得还要更为凄惨些,如若是不曾撑过这眼前关,肩头承不起重担,恐怕日后这鸿庐当铺,自己这位小弟,连个闲散侯的地位都未必能留。
“当年一别如是多年,你小子也该学着如何开窍了,大兄心思缜密坐拥整座鸿庐当铺,但也不能总不争不抢,连半点亲近之人都挑不出,同那笼中金雀,哪里有半分差别。”
抱着柄长刀的彭三器低声喃喃几句,看向鸿庐当铺时,神情越发复杂。
这柄刀走南闯北,不晓得见识过多少各路高手,握刀之人双手稳固至极,对敌时节刀尖纹丝不颤,也唯独有走到这处很是熟悉的鸿庐当铺时,就算是执刀极稳的双手,都时常微颤,说不清道不明,唯有秋风更深,萧瑟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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