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三弟,从何处找来这两位江湖人,此事本就轮不到这等所谓的风霜客插手,况且我见这两人走动时节,身手不见得有鸿庐当铺高手那般高,又岂能左右世事。”
老仆终于是擦拭干净瓷碟,慢吞吞登楼,喘息过半晌,才是扯起嘶哑腔调,把瓷碟撂挑到桌案上头,木然开口,并不去看病榻上头端坐的彭三吾,甚至连头都没抬,盘腿坐到蒲团处,从衣裳当中掏出几枚色泽鲜亮的石头,扔到口中,这才畅畅快快捋顺捋顺胸口,很是快意。
“三章有这份心思就好,其余再多的事,不敢强求。”
彭三章从小虽是家中年纪最小的次子,但得宠全然不比彭三吾低上多少,如若说是长子日后继承家业,而幼子彭三章则是因先天不足,落地起身子骨就虚弱,这才受家中双亲长辈许多关怀,唯独二子,自幼时就不曾浸入多少心血,任凭是斗鹰走马留宿山间日暮不归,倒也自在清闲,一不需背起彭家重担,二来与不似少有迈出门去的彭三章那般,受宠溺虽多,却无丁点自在可言。
“难怪旁人都说什么龙生九子,九子不同,有当家的这位长兄在,竟是丁点心思也不长,估摸着到如今还蒙在鼓里,不晓得此事来龙去脉,果真有些意思。”
老仆话音很快便是收去,因为坐在床榻当中的彭三吾已是收去方才惨白面色,清清淡淡朝此地瞥视,自知失语,也顾不得太多,躬身行礼权当告罪。
而面色已如常的彭三吾却不曾追究,却是起身由桌案中拿过方才温瑜用过的杯盏,上头深深浅浅琉璃镂,使得外头秋光透过,落在男子印堂处,缭乱得紧,半晌才重新提起言语的兴致,“此番虽是提前同官家知会,可仍是未能避免错估,失却分寸,上回互通书信的时节,引得几位座次相当靠前的大员心生不满,没准过后要搭上许多人情,才可堪堪将这几位的心思重新拨将回原路,乃是我这当家的失算,百密一疏,过后还有千里青云要走,陆叔还要帮衬着,时常出言提点晚辈才是。”
不知为何彭三吾将晚辈两字咬得相当生硬,使得原本就没敢抬头的老仆,更是将花白头颅放低了几分,战战兢兢,连喘息声都是隐去。
秋光难再得,再过不出三月光景,整座夏松的温和罡风,就再难以拦下从北地壮阔而来的无尽寒风,届时银装素裹,届时天冷难耐,不过彭三吾每逢想起那等大雪隆冬的光景,心头反而无端能觉察出酣畅之感,哪怕是当年才接过鸿庐当铺,同那些位父辈所留与的老伙计擎刀纵马,与边境当中来袭贼寇杀个血水蒸腾时,还更为快意。
快意春风仗人刀,瘦马西风血暖喉,相比起一人登高,还真是有些不够瞧。
“不晓得那位少侠,能否看分明,不过照我一家之言,还是没看分明最好。”
鸿庐当铺东数十里之外,十余骑快马狂奔而来,四蹄翻动时节似滚雷走地,半刻不停,直奔鸿庐当铺而去。
春风帮近几载来,更迭数任帮主,本已是夏松关外人人可欺的小帮,退过二三十载倒还算有些名声,可接连几位帮主匆匆忙忙接任,而后败光帮中钱财,折腾两三月,又只得是被人除了帮主位置,逐出帮去。往复之下,帮中上下哪怕将衣衫扯烂,到头也未必能寻摸出半枚铜钱,且不说生计害愁,提起春风帮名声,在关外江湖里已是烂到根节处,起因就是因那几位堪称昏聩的帮主,败光钱财过后,又是找寻那等不入流的营生取财,除却摸金之外,数年之中春风帮帮众大抵已是将最为难堪的行当皆尽做过一回,甭管是名声还是帮中家徒四壁的状况,都实在留不下多少人手。
但自从如今这位帮主接过春风帮后,区区两三载的时日,春风帮遇春风,竟还真是起死回生,除却银钱人手远胜往常之外,已是隐隐之间有压过边关外各路帮派的意味,连那些位走大镖有头有脸的镖局,都需前来先行打点笑脸相迎,生怕春风帮借如今的手段,前来好生讨一讨当年失却的面皮。
仅仅是眼下这十余骑快马,皆是极有讲究,即便非是大元驹,亦是肥蹄高肩,打眼瞧去就非是甚寻常马匹,雄壮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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