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殡仪馆三楼的办公室内的电灯终于捻灭了。屋内光线晦暗,只有窗台边映射而入的淡光若隐若现。
澜澜缓缓摘下医用手套,打开水笼头轻柔地净了手,而后疲惫地倚在边上凝视着窗外。身旁的茶几上放着一杯茉莉花绿茶,盈满的茶杯还没有动过,可是茶叶却全沉了底。
昨儿个新来的那个实习生,可把她坑惨了,不仅一点基本的专业常识都没有,更是无知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叫他剪个缝合线,递个钢管都能发抖,这将来能成什么大事呀?
原本先前遇到类似的交通事故,大体变形这种特殊案例,只要正手、副手两个人配合的好,八个小时下来也便能完事了。
偏生这个实习生不上道,孺子不可教也,样样都要她手把手的带着教,结果就是折腾了整整一晚上才把大体修复的妥帖了。
也真是巧了,这个新来的实习生竟然也姓“李”,跟先前吓跑的副手小李一个姓呢。怎么看也不是能留下来的主,别说三天了,看他在整理间要死要活的样子,八成今天就得跑了。
“嗡”的一声,手机轻微震动起来,打破了此刻的寂静。
澜澜低头瞥了眼屏幕上的短信,是母亲发来的。原来周日早上有一场相亲,母亲颇为重视,要她务必请假过来一趟,不要迟到。
这位相亲的对象,是澜澜母亲自在人民公园的相亲角相中的。据说是个985毕业的高材生,仪表堂堂不说,还是在知名大企业做it的,方方面面看起来都是个很合适的结婚对象。
澜澜今年已经28岁了,身边连个男朋友的影子也瞧不见。她自己倒是心态很平和,觉得人生大事随缘就好。
可是眼见着女儿变成了亲戚朋友口中的“大龄剩女”,感情迟迟没有着落,澜澜的母亲很难做到不焦虑。
澜澜徐徐舒了口气,走到衣架旁将上头的灰色大衣卸下。她回身瞥了眼镜中的人影,身上那件大衣洗的都发了白了。到底是昨天出门时候太过匆忙,都没顾得上呢。
车窗外晨光朦胧,一派车水马龙、影影绰绰的,正是这座城市初醒时的模样。
淮海路一处餐馆门口,深红色的木门大敞。迎接澜澜的除了相亲对象洪超本人之外,还有他家的七大姑八大姨。
澜澜略略瞥了瞥,想着不过吃一顿早饭呢,竟就来了十来号人,这排场可真够大的。
原以为做it出身的,多半性子比较缄默。可是没想到,洪超却是个滔滔不绝很乐意说道的人。
从家中的临江公寓到养了五六年的宝贝斗牛犬,从公司的薪水情况到日常的朋友交际,但凡是能说的话茬,他都是一副非要说尽的模样。
澜澜就吟吟笑听着,也不出声。在一众中年妇人的凝视下,她从碟子里捻了一枚橄榄塞进嘴里。都忙了一晚上没吃饭了,再等下去,她非得低血糖饿晕了不可。
“澜澜啊,我们家洪超都说了好一会了,家里情况你也该晓得的了。关于你的情况呢,我们听你妈妈大致说过了一些,好像是在民政局下面做事情的,对吧?要么你介绍下你的情况,好嘛?我们洪超是奔着结婚去的,真想跟你认真交个朋友呢。”洪超的小姨实在忍不住了,率先将大家关心的问题问出了口。
“我在殡仪馆工作的,主职是殡葬师。”澜澜放下手里的叉子,用纸巾揩了嘴角,眼望着一众人淡淡说道。
话音一落地,周遭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一旁盆栽的阔叶被晨风吹拂摆动的声响。那阔叶在洪超和他的七姑八婆们眼前晃动着,直看得人昏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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