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意告诉你,我能站在阳光下凝望你,不用再像个鬼一样只能缩在阴影里偷偷的看你。”
离墨那染血的手指轻轻落在周皇后脸颊上,可他却连抚摸都不敢。
他一触即离。
然后,他抬起手,一边凝望周皇后,一边挥掌劈碎了自己的丹田!
丹田尽碎,让他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他不在意自己的痛苦,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
“二十一年了,师父,你的尸体是我保存到如今的,如今我要死了,你也该解脱了,今后再也不会有人强行将你留在这个不属于你的世上了……”
他手指颤抖着,点燃了周皇后的衣角。
看着周皇后一点点被火苗吞没,他眼中有晶莹的泪滴滑落。
他落着泪,吐着血,看着周皇后慢慢消失,他眼里的光也一点点消失了。
他缓缓站起身来。
他擦拭着嘴角的鲜血,平静告诉景飞鸢。
“我已经劈碎了自己的丹田,我活不了多久了,现在放我出去,我与你一起去找秦太后,我会在带走她之前,将属于姬无伤的皇位,还给你们——”
“你我君子之交,我信你能在我死之后善待我的几个孩子,所以自碎丹田废了武功,你也会信我此刻的诚意,是么?”
空间外面。
景飞鸢惊到了。
她没想到离墨竟然这样果决,决定放弃皇位便丝毫不拖泥带水,直接就碎了丹田废了武功!
她缓缓藏起震惊。
她无声问小玉,那小蜡丸里是不是母蛊,又问离墨是不是真的要死了,都得到了小玉的肯定回答之后,她才将离墨从空间里放了出来。
她看着背脊佝偻站在面前的俊美国师,平静笑问,“武功尽废的国师大人,恐怕要挟持了我才能去到秦太后面前,是不是?”
说完,她走去拿起藏在枕头下的匕首,递给离墨。
离墨看着匕首,嘴角流淌着鲜血,也浮现了一丝丝笑意。
他说,“你跟你婆婆周皇后,真的很像,有胆识。”
景飞鸢摇头坦诚地笑道,“我并没有什么胆识,我能让你挟持,是因为我能随时随地逃离你的掌控从你面前消失罢了。我是因为能自保,才不怕你耍花样。”
离墨一愣,随即笑出了声。
真坦诚啊!
他接过匕首,横在景飞鸢脖子前面,两人一步步走向门口。
随着景飞鸢将门打开,她被挟持的一幕落入院子里那些人眼中,院子里的人都惊呆了!
“姐姐!”
“王妃!”
燕离澜和郑知恩兄弟俩立刻抽出兵器想冲上来,可是看到离墨的匕首已经划破了景飞鸢的肌肤,有一丝丝血线流下,兄弟俩吓得立刻停下了脚步!
他们震惊又警惕地望着挟持景飞鸢的人。
这人到底是谁!
什么时候闯入房里挟持王妃的,他们为什么没有听到一点动静?
郑知恩暴躁道,“你这老贼赶紧放了王妃,否则你就等着被摄政王的弓箭手射成筛子吧!”
燕离澜也凝重地望着离墨,“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挟持姐姐?她不仅是摄政王妃,她还是百姓拥戴的女神医,她的医术能拯救很多人,你不能伤她!”
房间门口。
离墨含笑看着他的两个孩子。
他终于能以真容出现在他的两个孩子面前了。
他听到,景飞鸢在耳边轻声问他——
“你当年制药时不是用这张脸出现在郑知恩面前的吗?为什么他不认识你就是他师父?”
他垂眸。
他也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回答,“嗯,制药时我用的是另一张看起来就十恶不赦的丑脸。”
回答完景飞鸢,他看向燕离澜和郑知恩。
他弯起眉眼轻声说,“阿澜,恩儿,我是你们的爹,我是离墨——”
“……”
院子里。
燕离澜和郑知恩傻眼了。
他们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个英俊的陌生人!
他们面面相觑,又重新看着离墨,上下打量。
不是……
这是什么情况?
谁能这么快接受他们十四年前就被砍头的爹竟然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啊?
不会是骗子吧?
这人是不是想骗他们,然后从他们手中逃脱啊?
两人震惊怀疑之时,院子外面又哒哒哒跑来了欢快的小娃娃。
“阿澜哥哥,你看!你看谭嬷嬷给小白狼做了小披风,好好看哦!”
伴随着话音,可可爱爱的姬明曜跟小鲸鱼手拉着手跑进来。
抬头看到被坏人挟持的景飞鸢,两个孩子都傻眼了。
小鲸鱼一愣,哇的一声哭出来!
姬明曜也吓得脸色都白了。
他紧紧抱着想冲上去救娘亲的小鲸鱼,一边哭一边说,“弟弟不要去,他已经有皇婶做人质了,你再冲上去,他又要多一个人质啦!”
虽然不合时宜,但是景飞鸢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离墨也笑了。
他温柔看着他的曜儿。
这是他的小儿子,是人人都夸赞的纯善之人。
一点也不像他和秦慕雪,不似他们这样冷血恶毒。
离墨问姬明曜,“皇上,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姬明曜深吸一口气,大声说,“只要你你你你不伤害我皇婶,你问我十个问题都行的呀!”
离墨缓缓问道,“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做皇帝?”
姬明曜警惕地盯着离墨,“干嘛?你不会想做皇帝吧?”
离墨失笑,“我不想。”
姬明曜这才放心了,他噘嘴说,“谁不想做皇帝呀,我想的呀,可以吃好吃的,穿新衣裳,可以管天下所有人,多好啊!可是……可是做皇帝要天天批阅奏折,不能出去玩,不能任性,做啥都有大臣盯着,累了瘫一下都不行,还要担负天下重任,那,那我就不愿意了呀……我就想拥有皇帝的权力,但是,我不想干皇帝该干的活儿……”
“……”
离墨无奈地看着这小儿子。
罢了。
不强求了。
这孩子果然只适合做个被姬无伤宠上天的逍遥王爷,既能有权有钱,还不用承担任何重任,每天只要吃喝玩乐就足够了。
他问姬明曜,“如果让你皇叔姬无伤做皇帝,你做个被他庇护什么也不用管的小王爷,你愿意吗?”
姬明曜睁大眼睛惊喜地望着离墨,“嗯?还有这好事?那你跟我皇叔商量过了吗?他干不干?”
“……”
离墨无奈望天。
他示意姬明曜让开,“我现在就带你皇婶去找你母后,只要你母后答应了,你皇叔不干也得干。”
姬明曜一听,立刻拉着小鲸鱼往旁边拖,拖得贼卖力,“弟弟快让开!只要皇叔做了皇帝,我们就不用去边关放羊啦,我们还可以继续在京城潇洒做纨绔嘿嘿嘿!”
他拉完小鲸鱼,又对郑知恩和燕离澜说,“阿澜哥哥郑大哥你们也让开,快让这个英雄去找我母后呀,不要耽误了大事,不然我皇叔就要带我们去边关放羊啦!”
燕离澜和郑知恩默默看了一眼傻子小皇帝,又看了一眼自称是他们死而复活的国师爹爹的老贼,对视一眼,他们选择了退下。
于是,离墨挟持着景飞鸢一步步走下台阶,走出庭院。
刚出了庭院不远,就见姬无伤领着他的八个心腹侍卫大步流星走来。
姬无伤站在距离离墨一丈远处。
他已经看见了景飞鸢脖子上的血线。
他清楚,他要是敢轻举妄动,这人是真的会杀了景飞鸢。
他挥手让身后侍卫停下。
他眯着眼盯着离墨这张陌生的脸,几息后,隐隐约约从记忆里找到了一丁点影子。
“离叔——”
离墨挑眉。
他说,“王爷竟然还记得我的容貌,真是我的荣幸。”
姬无伤没有心情跟这个隐藏身份跟在他身边多年的老东西许久。
他盯着离墨,冷声道,“不知道您老人家为何要挟持我的王妃?有什么事,您可以冲我来,不如我来交换王妃,我来做您的人质可好?”
离墨摇头说,“不必那么麻烦,我今儿谁也不想伤害,我只是想把一些早就该澄清的事情告诉天下人罢了。”
他示意姬无伤,“麻烦王爷去将文武大臣叫来,我有一些陈年旧事,要告诉大家。”
姬无伤皱紧眉头。
他不知道这个老东西想做什么。
他有些犹豫。
可是他见景飞鸢也在冲他点头,他选择了相信景飞鸢。
他示意身后人,“速速去请朝中所有大臣来王府议事,一定要快!”
身后侍卫立刻离开。
姬无伤与燕离澜等人,前前后后围着离墨和景飞鸢,随着离墨的移动而移动,他们不敢靠近,也不会让离墨离开击杀范围。
就这样,一行人来到王府门口。
离墨看了一眼外面密密麻麻的皇家禁卫,又看向隔壁章大人的府上,示意姬无伤。
“去请秦太后出来。”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告诉秦太后,他姐夫,国师离墨在此。”
姬无伤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离墨,挥手让人去请。
一行人在王府门口等了一刻钟,秦太后才急匆匆跑出来。
看那惺忪模样,应该是在小睡,被人强行叫醒。
她站在隔壁府门口,跟王府门口的离墨遥遥相望。
看清离墨那张英俊非凡的脸,她呼吸一窒。
怎么会这样?
这个狗东西隐藏得好好的,怎么会忽然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就不能用别的办法阻止姬无伤回边关吗?
秦太后有些紧张。
离墨忽然露出真容,让她觉得,今天一定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正思索间,她忽然听到离墨出声——
“太后娘娘,我有一事想问问你,你能否过来一趟?”
“……”
秦太后抿紧嘴唇盯着离墨。
她身边的人都在劝她别过去,生怕她也变成离墨手中的人质,可是,她没有听,她一步步走下台阶,从隔壁走到王府门口。
她站在台阶下望着三步台阶上面的离墨,沉声道,“何事?”
离墨示意秦太后,“我想问的,是关于皇上的事,请太后娘娘上来说话。”
秦太后掐了掐手掌心,死死盯着离墨,又看了一眼趴在门后面眼巴巴望着她的小皇帝姬明曜。
她微微眯眼。
曜儿是她和这个男人的亲生骨肉,她赌这个男人不会在曜儿面前杀了她这个母亲!
秦太后拎着裙摆拾阶而上,来到离墨和景飞鸢身边。
“现在,可以说了吗?”
“可以说了……”
离墨轻笑一声,忽然伸出手,飞快将秦太后拉过来一同挟持了!
趴在门后面的小皇帝惊呆了!
“母后!”
他急坏了,立刻叫嚷着想跑出去,“放开我母后!”
燕离澜伸手拽住了他,制止了他去送死。
门口。
离墨左手握着匕首挟持着景飞鸢,右手掐着秦太后的脖颈,他扫了一眼姬无伤的侍卫和秦太后的皇家禁卫。
“谁敢妄动,我就让这两个人一起死!”
他冷冰冰地制止了底下蠢蠢欲动的人之后,低头看着秦太后。
对上秦太后那双满是震惊的眼,他轻轻一叹,用只有他和景飞鸢秦太后三人能听见的嗓音,低声说——
“阿雪,姬无伤和景飞鸢已经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了,他们还知道,曜儿是我们俩的孩子,若我们俩不放弃皇位,他们就会将曜儿的身世公布于众,到时候,你这个十四年前死里逃生的国师夫人改头换面以秦家二小姐的身份入宫为妃又跟我偷人生子混淆皇室血脉的事,就瞒不住了,不止你会身败名裂遗臭万年,你还会连累你秦家株连九族,连累曜儿被送上断头台……而我与你同谋,自然与你同罪,我们的阿澜,也会被送上断头台,你得亲眼看着咱们的曜儿和阿澜像十四年的昌儿一样在你面前掉下脑袋,死不瞑目……”
秦太后睁大眼睛错愕地望着离墨。
她又蓦地看向景飞鸢。
对上景飞鸢那双淡定且含笑的眼眸,她的心沉入了谷底。
她牙齿颤抖着,她低声问离墨,“既然他们已经知道了秘密,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离墨轻轻笑了一声,低声说,“我也想啊,昨天我已经抓住了景飞鸢,可是谁能想到,景飞鸢是个比我还神秘的高手,她反过来将我抓住了,把我困在了一个不见天日的诡异之地。如今,我已经丹田尽碎,武功尽失,我所剩的时间不多了,我之所以能挟持景飞鸢,不过是因为她想让我来劝你放弃皇位,所以才假装被我挟持罢了……”
秦太后听到这话,蓦地盯紧离墨的脸。
她这才发现,离墨的脸苍白得出奇。
意识到她们筹谋多年的事要落空,她还要失去她最爱的男人,秦太后再也控制不住心底的悲伤和绝望,她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
她含泪望着离墨,哽咽道,“他们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是不是你……”
离墨摇头,“不是我,是你。”
秦太后一怔。
离墨说,“景飞鸢是神医,她为你把脉的时候就摸了你的骨龄,她知道你的真实年纪是四十二,你又与国师夫人长得一模一样,你说,这些秘密还怎么藏得住呢?”
秦太后缓缓望着景飞鸢,脸色变得惨白。
原来,这个贱人早就知道了她的秘密!
这些日子,这贱人一直在跟她演戏,每一次看似不经意的话茬其实都是故意在激怒她,就连去她寝宫被她下了药也是装的!
这贱人害得她和阿澜决裂,逼她和离墨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秦太后恨得想立刻夺过匕首杀了景飞鸢!
可是她的曜儿和阿澜还在那儿,她要是敢妄动,姬无伤会让她的两个孩子变成肉泥……
秦太后看了一眼被阿澜抱在怀里仍旧哭着想跑来救她的曜儿,泪水从眼角滑落。
她质问离墨,“姬无伤体内不是有你的咒术吗?你不是能控制他吗?你为什么不杀了姬无伤——”
离墨摇头笑了一声,“怎么控制?你以为我为什么能被景飞鸢放出来?正是因为她已拿走了我的母蛊,她已经废了我所有手段。”
秦太后再也撑不住了。
她们所有的底牌,全都没了!
全没了!
看着悲从中来的秦太后,离墨心底也酸楚极了。
他轻声说,“阿雪,认命吧,我们已经败了,想保护咱们的曜儿和阿澜,想保护你秦家九族,想死得干干净净不背负任何骂名,我们就得认命……”
秦太后哽咽着说,“怎么认命?我怎么能认命?我们束手就擒,他们就能放过曜儿和阿澜吗?”
景飞鸢回答秦太后,“能。”
她凝视秦太后的眼睛,“我能对天起誓,我能保证阿澜和曜儿安然无恙,我和姬无伤会将这些陈年旧事掩埋,阿澜不会知道他的母亲是他厌恶的你,他只会以为他的母亲十四年前不幸死在了那场灭门之祸里,他会永远怀念他美丽又纯洁的母亲。至于曜儿……”
她柔声说,“你的曜儿有多讨人喜欢,你心里很清楚啊,我和姬无伤想跟他做一辈子的亲人,我们谁也不想伤害他,我们不会将他的身世告诉他,他可以一辈子做个逍遥自在的小王爷,一辈子受我和姬无伤庇护——”
秦太后陷入了极大的惶恐里。
她的所有底牌没了,她的夫君也濒死了,她知道她已没有翻盘的机会,她如今只想让她的两个儿子能平安,不要像她可怜的大儿子一样惨死。
听到景飞鸢这话,她犹如坠入深渊之后忽然看到了一束星光。
她含泪望着景飞鸢,“你,你说话算话?”
景飞鸢点头,“你若不信,我能以我和姬无伤的性命起誓,只要你们能让今日之事圆满解决,我们也绝不会伤害阿澜和曜儿,除非他们要造反,除非他们想杀我们,否则,我们绝不先动他们一根毫毛,我们若违背誓言,必将不得善终。”
秦太后抿紧嘴唇,许久才点头,“好,我信你。”
她又看向离墨,眼泪扑簌簌直掉。
如今这种局面,她除了信景飞鸢,也没有别的办法。
除非她想鱼死网破,拉上两个儿子和秦家九族陪葬,还要赔上自己一生名节,遗臭万年。
她泪汪汪望着离墨,哽咽道,“虽然我们马上就要死了,可是,我们夫妻俩能死在一起,也算是老天爷怜悯了。”
她目露遗憾,“只是可惜了,我们不能葬在一起……”
离墨温柔望着她,“想与我葬在一起吗?”
秦太后一愣,惊喜地望着他,“我们可以葬在一起吗?”
离墨温柔说,“只要你愿意,就可以。”
他转头看向景飞鸢。
秦太后也期待地望着景飞鸢。
景飞鸢眼神复杂。
离墨这个男人啊……
刚刚还在她空间里对周皇后的尸体诉衷肠,想与周皇后来生再见,可这会儿又跟秦太后约定葬在一起,他还真是……
离墨看懂了景飞鸢的眼神。
他叹息一声。
他将来生许给了师父,而今生,他得给怀里这个可怜的妻子。
他的妻子为他付出了一切,被他利用到这种境地还想跟他葬在一起,如果合葬能让这个可怜的女人快乐一点,那又有何不可呢?
景飞鸢被两人注视片刻,她点头答应了,“好,我答应你们,到时候偷偷将你们俩合葬。”
秦太后的泪里终于见了笑。
离墨见秦太后这样,也不由笑了。
他们在这里说话,文武大臣也陆陆续续赶来了。
等他们说完话,抬头一看,朝中大臣已经来了一大半。
还剩下那么几个没来,也没什么关系了。
离墨看了眼姬无伤,缓缓开口——
“周大人,张大人,宋大人,你们几位老大人,应该对我离墨不陌生吧?”
那边被点名的几位老大人,个个都震惊地望着离墨。
死了十四年的人竟然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谁能不震惊?
已经做了丞相的宋大人上前一步,艰难问道,“国师大人,您……您竟然没有死,您是怎么逃过十四年前那一场劫难的?”
离墨淡淡说道,“易容术。”
宋大人欢喜道,“您既然没死,那您现在能不能重新回到朝堂?您是不知道去年的大地动和今年的水灾死了多少人,您要是还在朝堂,提前推算出这些,他们就不会死了啊!”
离墨嗤了一声,“重回朝堂,为皇帝效力?皇帝斩杀了我国师府满门,我可怜的夫人我年幼的儿子都死在了屠刀之下,我从高高在上的国师变成了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换成你,你还能为皇帝效力吗?”
宋大人语噎。
然后,他老人家怜悯地说,“国师您节哀,可这些年过去,皇帝也已经换了人做,您……”
离墨再次嗤笑,“换了人,不也还是我仇人的子孙么?要不然宋大人你去做皇帝,我来效忠你?”
“……”
宋大人默默看了一眼还是那么爱怼人的国师,轻咳几声,扭头退下了。
离墨看向其他大臣。
其他大臣对上他冰冷的视线,也齐齐低头装鹌鹑,没人敢跟他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疯子说话。
离墨见大家都老实了,这才看向姬无伤。
“我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之所以忽然出现挟持摄政王妃和当朝太后,是因为我的儿子燕离澜和郑知恩——”
“他们俩暴露了国师后人的身份,我不能让他们以罪人之后的身份活着,我要说出当年的事情,为我国师府洗刷冤屈,让我的儿子能堂堂正正做人!”
大门后面,燕离澜和郑知恩呆住了。
尤其是郑知恩。
他从小就是被国师府抛弃的,他以为这个国师亲爹眼里只有阿澜弟弟,不会有他这个贱种,可是,他国师爹爹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了他的身份,还说,要让他今后能堂堂正正活着。
他望着爹爹高大的背影,眼眶微红。
他其实,也是渴望父亲疼爱的啊……
离墨回头对两个孩子轻轻笑了笑,重新看向姬无伤和文武大臣们。
他冷声道——
“当年上位者栽赃我离墨通敌叛国,诛杀了我国师府满门,这罪名,我国师府受得冤枉!”
“我十四年前之所以必须得死,是因为当年还是太子的姬靖尧谋害他亲弟弟姬无伤,我被牵扯其中,姬靖尧要杀我灭口!”
离墨看向那一个个大惊失色的大臣们。
他微微眯眼——
当年他国师府灭门,虽有姬靖尧的栽赃陷害,可更多的原因是老皇帝知道他觊觎周皇后,早就对他怀恨多年,所以姬靖尧一告发他,老皇帝就立刻借机杀他泄愤……
可是这件事,他不能说。
他得维护周皇后的声誉。
他得将国师府灭门的事全部怪到姬靖尧头上。
如此,姬无伤才能名正言顺取代曜儿继承皇位!
离墨继续往下说——
“诸位老大人,你们还记得当年,年仅七岁的小皇子姬无伤在老皇帝微服私访途中掉下悬崖之事吗?”
“老皇帝对外说,姬无伤是自己顽皮不幸摔下了悬崖,其实不是!”
“姬无伤是被姬靖尧这个亲哥哥抱着扔到悬崖下的!”
“几位看着姬无伤出生的老大人应该知道,姬无伤与姬靖尧都是皇后所出,姬无伤从小聪慧机敏,经常得他父皇夸赞,当时朝臣们都喜欢这个一看就有储君之像的小皇子,相比起姬无伤的聪明,姬靖尧这个已经成年的哥哥除了占个‘长’字的优势,再没有其他本事,又蠢笨又狭隘,经常被他父皇骂得狗血淋头。”
“他知道,若是任由姬无伤平安长大,他必定争夺不过姬无伤,所以在周皇后死后,他起了歹心,趁着他父皇带他们微服私访时,将还在睡梦中的七岁小皇子姬无伤丢到了悬崖下。”
“七年后,福大命大的姬无伤学得一身本领在边关屡立战功,继承了他父皇母后年轻时的英勇和谋略,于是朝臣里已经有了声音,说太子姬靖尧废物无能,不如等姬无伤回京后,废太子,改立姬无伤为储君!”
“姬靖尧的太子之位不稳,他怎能不慌?”
“他当即就找到了我,威逼我必须帮他!”
“他从周皇后寝宫翻找出被周皇后珍藏的姬无伤之胎发,让我用巫蛊之术给姬无伤下咒,只要姬无伤死了,就没人跟他抢夺皇位了。”
“可诸位也知,我离墨当年是周皇后救回来的,我一直感念周皇后恩德,姬靖尧要我杀姬无伤,我做不到,可我又不能不听从姬靖尧的话,毕竟他以我满门性命威胁,我只能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我给姬无伤下了咒,这咒不会取他性命,却会让他神智大乱宛若疯魔,一个失了智的疯子,自然就不会跟姬靖尧抢夺皇位了,我也不用杀我恩人的儿子,两全其美。”
“可是谁知道,姬无伤福大命大,他又一次躲过了我的咒术,他竟然神志清醒的回到了京城!”
“眼看着姬无伤已经逼近京城,姬靖尧又慌又怒,他怕我将他谋害亲弟弟的事说出去,他怕我投靠姬无伤,他恨我害得他错失杀姬无伤的良机,所以赶在姬无伤回京之前对我国师府痛下杀手!”
“可怜我满门七十九人,就因为姬靖尧这样一个禽兽不如的储君而平白葬送了性命!”
离墨的话,引起了轩然大波。
文武大们错愕地望着道出当年真相的国师离墨,又看着屡次被亲哥哥加害的摄政王姬无伤!
当年年仅七岁的姬无伤失踪,对此他们一直有所猜测,可是没有人敢说……
原来,这件事真的是先皇姬靖尧干的!
姬靖尧可是姬无伤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啊!
当时姬无伤才七岁,这个比姬无伤大十七岁的亲哥哥是怎么狠得下心这样对待一个小孩子的?
可怜了摄政王,明明有帝王之能,却因为无能哥哥的加害,失去了皇位,还平白受了这么多罪过……
他怎么会遇上这么个黑心肝的冷血哥哥?
被所有人盯着的姬无伤,安安静静站在那儿。
他眯着眼盯着离墨。
他没想到,离墨今日竟然是来帮他的……
离墨为什么发生这样的转变呢?
姬无伤的目光落在景飞鸢身上。
眼睫轻颤过后,他又移开了视线,好像什么也没有怀疑过。
离墨等大家接受了姬靖尧残害手足的事过后,对姬无伤说,“摄政王,我今儿挟持王妃,没有别的目的,我要你答应我,为我国师府洗刷冤屈,让我的儿子今后不再背负罪人之后的枷锁,让他们能堂堂正正做人!”
姬无伤勾唇讥诮地看着离墨。
他说,“你要我为国师府翻案伸冤?可你于我而言,并不无辜,你的确伙同姬靖尧加害过我不是么?只是我命大,逃过了。你时隔多年再次出现,不先为你当年做的事向我赔罪,反而来挟持我的王妃,你觉得我能答应你吗,嗯?”
离墨弯起嘴角,“想让我赔罪,多简单的事。”
他看向文武大臣,扬声道,“方才你们有人说,若我这些年还在朝堂为官,每年的水灾和地动就不会死伤那么多人,你们要我重回朝堂,用我的一身本领造福天下百姓,是不是?”
文武大臣愣了愣,齐刷刷拱手行礼,“请国师大人重回朝堂!当年您在朝为官时,那是何等的太平盛世啊!”
离墨轻笑,“我重回朝堂也可,不过,我不会效忠他姬靖尧的后人!他当老子的杀了我国师府满门,杀了我妻子我儿子,我转过头就像狗一样为他儿子效忠,你们觉得,可能吗?”
文武大臣一愣。
有聪明的已经领会到了离墨这话的意思,他们下意识看向姬无伤。
果然,下一刻离墨就大声说——
“只要摄政王答应,不放弃黎民百姓不重返边关,只要摄政王登基为帝,我离墨就重回朝堂,效忠于新皇!”
“……”
所有人一片死寂。
嚯!
真不怕死!
国师艺高人胆大,敢说这种话,他们可不敢附和啊!
小皇帝还没死呢,他们就敢拥立新皇,想带着全家一起去死吗?
虽然他们也觉得摄政王比小皇帝更适合做皇帝,摄政王登基更有利于天下太平,可是,摄政王不造反,他们也不敢拥戴啊!
在所有人不敢说话的时候,一道稚嫩的小嗓音划破了静谧——
“皇叔,你做皇帝吧,我真的不想做皇帝,我让给你呀!”
“……”
所有人震惊扭头,看向扒拉着门哭唧唧的小皇帝。
小皇帝姬明曜毫不犹豫就摘下了头上的发冠,扯掉了身上的龙袍,一边丢一边说,“只要皇叔你能救我母后,然后管我吃,管我喝,管我一辈子不受人欺负,一辈子疼我,我就再没有其他的要求啦!”
他泪汪汪望着姬无伤,“皇叔,求求你了,你来做皇帝好不好,我们换一换,我做王爷行不行?我真的不想做皇帝,做皇帝要要学好多东西,我没你聪明我学不会的呀!还有,做皇帝每天要批阅奏折到深夜,我好累,真的好累,我才八岁,我不想这么早就累死呜呜呜!”
“……”
所有人都沉默看着这个洒脱的丢了发冠丢了龙袍求着人家帮他做皇帝的小傻瓜。
他们隐晦对视。
如果小皇帝是真心想禅位于摄政王,那,他们也不是不能倒戈……
毕竟,给英明神武睿智的摄政王做臣子,比哄着个不懂事还爱哭的小娃娃省心多了,老实说,整天绞尽脑汁哄着这么个奶娃娃皇帝,他们也累啊。
一片死寂中,秦太后缓缓开口。
她说,“此次与摄政王刀兵相见,是哀家一时糊涂伤害了王妃,哀家知道,有哀家在京城,王爷不会留下。可王爷是京城的定海神针,王爷一走,京城就会大乱,百姓又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因此,哀家自愿离开,请王爷你留下。”
她回头看了一眼小皇帝姬明曜,含泪温柔说道,“曜儿,不论你做皇帝还是做平民,你永远都是母后的骄傲,母后永远爱你。”
她又看向燕离澜,“阿澜,对不起,是我糊涂,伤害了你喜欢的人,我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宽恕我,不要记恨我一辈子……”
她看向离墨。
她希望这个男人能带她离开这儿后再自尽。
她不想死在两个儿子面前,让儿子痛苦一辈子。
离墨知道了秦太后的意思。
他含笑看向姬无伤,“摄政王,我先走了,我等着王爷登基为帝。那时候,我定会再来拜见,与您共创太平盛世——”
说完,他看向景飞鸢。
景飞鸢心领神会,借着肢体接触,瞬间就将这两人收入了空间里。
等这两人消失那一刹,景飞鸢也装作受了惊吓一般,踉跄着退后两步,与在场所有人一样震惊望着方才离墨和秦太后所站立的地方!
刚站稳,姬无伤已如疾风一样来到她身边,将她搂入怀中。
景飞鸢知道他吓坏了,轻轻拍着他的背脊,无声安抚着他。
两人安静相拥时,文武大臣炸开了锅——
“嚯!国师去哪儿了?”
“怎么眨眼间,国师就不见了?”
“天哪,不愧是手段通天的国师啊,这一身轻功简直出神入化,说不见就不见了,我都没看见他是怎么走的,他竟然就这么消失了!”
“神奇!太神奇了!有这样的传奇人物坐镇朝堂,难怪十几年前是史书上也难寻的盛世啊!”
“方才国师说,只要摄政王登基,他就会重返朝堂,那我们不是又能见证那样的太平盛世了吗?”
文武大臣一边议论,一边隐晦地盯着姬无伤和姬明曜。
他们想尊姬无伤为帝,可是,小皇帝还在这儿呢……
大臣们犹豫,姬明曜没犹豫!
他母后都被那个坏蛋国师带走啦,不见啦!
坏蛋国师说皇叔登基了就会回来效忠皇叔,那,那他现在就请皇叔登基,他要坏蛋国师将母后带回来!
姬明曜立刻跑出去,扒拉着姬无伤的腿扑通一声跪下!
反正皇叔也跪了他好多次,他跪回来,没事哒!
他抱着姬无伤的腿仰头脆生生地喊,“皇叔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叔!你快登基救我母后吧!”
他自己跪还不说,他还着急地招手喊其他大臣,“你们快点呀!快跪下!你们还想不想救我母后了?”
“……”
文武大臣默默对视一眼。
这小皇帝,真是个给他们省事儿的好皇帝。
既然有了小皇帝带头,他们也就不用犹豫了,跪呗,换个年富力强又聪明有手腕的皇帝,大家省事儿,还能迎回国师,国泰民安!
在小皇帝又一次招手号召之下,大臣们齐刷刷跪下,向姬无伤磕头,三呼万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大臣和禁军全都跪下了。
目之所及,整条长街之上,只有身披黑色大氅的姬无伤和景飞鸢站立着。
姬无伤没有理会跪着的人。
他低头凝视着他美丽又神秘的妻子,修长手指轻轻擦拭着他妻子脖颈间的血丝。
他凝视着妻子的眼睛,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嗓音问,“鸢儿,你知道国师和秦太后去哪儿了吗?”
景飞鸢抬起头望着姬无伤,“王爷你知道?那你快告诉我他们去哪儿了?”
姬无伤静静望着她。
她知道姬无伤起疑心了。
毕竟昨晚离墨是进了有她在的房间才消失不见的,今天又突然出现在她房里挟持她,方才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她身边消失不见,姬无伤有一点疑心很正常。
她无惧无畏地望着姬无伤。
她想知道,起了疑心的姬无伤会怎样。
四目相对,片刻后,姬无伤轻轻一笑,温暖的手指轻轻弹了弹她眉心,温柔说,“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啊,我也想知道他们去哪儿了……不过还好,我还有一辈子,我还可以跟鸢儿一起慢慢寻找他们的踪迹,也许在我死之前,我能找到,对吗鸢儿?”
景飞鸢知道他这话,另有深意。
姬无伤要找的不是国师和秦太后,而是她的秘密。
景飞鸢靠在他怀里笑着回答,“当然,如果我们真的能携手走完一生的话,你一定能找到。”
姬无伤笑着拥紧了她,扯过大氅为她挡着寒风。
霸气转身望着黑压压跪下的臣民,姬无伤莞尔。
他当然会跟鸢儿携手恩恩爱爱走完一生。
既是因为爱。
也是因为,他要命。
他的心,他的爱,他的命,他从此全都交给了鸢儿,一旦背弃,他姬无伤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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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一路追文的宝宝们,有你们的支持才能开开心心写到现在那,咱们的正文到这里差不多啦,后面还有几章已经更新的番外,有兴趣的宝宝们可以去看看哦】
【那咱们就下一本再见啦宝子们,感谢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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