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生见过菊言之后,一下记住了这个犹如鬼魅的女子。
菊言瘦削,喜欢穿黑色衣裤,远远看去像一株生长在夜里的植物,带着一身夜色。没有人知道她杂草丛生的往事。
有人私下猜测她的过去,更多人愿意相信,她是一个在梦境里跳舞的女子。
赵生觉得菊言很像自己小说《幻》里边的女子,修长简约,忽闪着忧郁的眼睛。
故事中,她很深地爱着一个男人,那男人后来死于一场意外。她每一次梦见,他都好好地生活在另一个世界。她很想知道那个世界的模样。直到某天,她认识了另一个男人。幻从那一刻来临。他像一个巫师,把她送到了那个世界。只是他不再认识她。她在那个世界上与他重新来过般演绎情爱。终在某天,夕阳西下,她看着垂暮的他在尘世中停止了呼吸。
巫师样的男人将她从幻境唤醒,他们久久无语……
每个夜晚,她都会坐在一面落地玻璃后的台子上,想那些曾经上演过的往事。
人生或许就是一场梦境。每一个人都在如幻的景里沉沦。沉沦是一池水,让人潮湿。
赵生在广场看见菊言。她在专心地喂一只鸽子。许多鸽子围在她身边呱呱地叫。她站起来,三两只鸽子冲向天空。
她站在广场上,用迷离的眼神看赵生。问,你认识我吗?
赵生看着某只鸽子,说,它好像受伤了。
每个生灵都曾受过伤,只是有些伤可以看见有些看不见。
我曾在哪里见过你。似乎就是不久,但我想不起来。赵生看着菊言白皙的脸说。
好老套的搭讪。她指了指天空里的一片云,说,语言就是云朵,都会飘远的。
天空永远都在,不是吗?即使风云变换。赵生笑着说。心里有一丝清凉卷起。
我想起来了,你是桑的朋友,我在他的婚礼酒会上见过你。
赵生想起桑曾对自己说过她。桑说,菊言需要一个能让她温暖的男人。而你不是,我也不是。
再见。菊言对赵生挥了挥手。如果有空常来看看鸽子,它们才是自由的。
赵生看着菊言美丽的背影慢慢走远,轻轻微笑起来。如果微笑是一个开始,那么结束又会是什么表情?
那个晚上,赵生做了一个梦。梦里,菊言一直在跳舞。人影摇曳,光影婆娑。
赵生一直是个自制的人,菊言的出现让他波澜不兴的心湖泛起波波涟漪。
桑看着赵生,语速很慢地说,你不会走进她的内心,那是个神秘的世界,你还没有飞翔的翅膀。
并不是每个拥有翅膀的人都能进入别人的内心。我能感觉到在某个时段曾和她生死般纠缠过。赵生很认真地说。
你几时学习写小说了?拥有丰富的想象并不能解决最根本的问题。桑坐在赵生的对面,很专注地喝一杯酒。橙黄的色泽似乎像发黄的往事,好坏需要一口口品味。
桑和赵生说了菊言的电话。
周末的下午,赵生拨了菊言的号码。电话长时间处于无人接听状态。他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也许是睡觉,或者是写作。他相信她是一个擅长文字的人。没有原由,只是感觉。
在人潮如水的街市上行走,赵生始终感觉自己是个找不到回家的游鱼,每一个方向似乎都不自己想去的。在街角的转弯处,赵生看见了菊言,她从他身边旁若无人地走过。一身黑衣,似一朵开在尘世的黑莲。
赵生记得年少时,曾在春游的路上见过一个僧侣。僧侣对他说,你心中有朵盛开的黑莲。老僧人面如满月,袈裟袍无风自动。那是个山峦苍翠阳光明媚的春天上午。
从一个春天走到另一个春天究竟有多远?赵生站在街头,大声地喊菊言的名字。
菊言转过身,看见了干净的赵生。笑了笑,请问有事吗?
赵生看着菊言说,我只想和你一起走路。
如此简单?
想想,人生并不复杂。赵生笑容明媚。
可你并不是一个快乐的人。菊言的头发飘起来,带着尘世的风情。
他们一起向前走,走进夜色。夜像一方深不可测的泥潭,带着腐烂的味道。
赵生请菊言吃饭。安静的地方、摇曳的烛火、缠绵的乐曲。一切似乎是个好的开始。
每一个开始都必将预示着一个结束,或许过程才是最美丽的生命演绎。
分别时,赵生问她怎么不带着电话。她说那些都是叨扰灵魂的工具,让人身不由己。即使人在江湖,也要选一个自己喜欢的生存方式。
在菊言家的楼下,她说,谢谢你陪我,我们该用什么样的方式结束今天的经历?
赵生说,至少要握个手吧。
那就来个拥抱吧。似乎拥抱更能让人难以忘记。
菊言轻轻抱了抱赵生。他在她的发间闻到一种花的味道。
那是一种紫色的细碎小花,长在明亮的地方。赵生曾看着漂亮的邻家姐姐倒在那片花里,一身是血。那个因爱而恨的男子最终用极端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感情,只是太过惨烈。
失血的脸、紫色的花、清幽的香、满世界的风和阳光。一个梦境的背景。
赵生看着菊言,她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动,仿若只要你一闭上眼睛,那东西就会永远被自己关在心里。他不敢闭上眼睛,就那么看着她转身离去。不言不语。
黎明时分,赵生把他的小说结了尾。《幻》终于完成。
天光开始明亮。原有的暗影渐渐退去,似乎不曾来过。
菊言打来电话,说,赵生和我一起去趟长春吧,我爸爸死了。她语气有些阴冷。
赵生在菊言的楼下等她。她的脸上还有泪的痕迹。赵生接过她的行李,随手招了辆车。
每一种抵达似乎都是一个故事的结束。至于新的有没有开始,还无从知晓。
赵生看着菊言痛哭,心生疼痛。他的泪也流了下来,邻家姐姐的死,他也曾如此流过泪。死亡总是让人战栗,却无法改变结局。
在回来的晚上,菊言带赵生去看一个温和的男子。他们远远地看他,她说,那时我好爱好他,即使知道他有自己的家和孩子,还是很爱。我以为自己就是为了他而来到这个世界的。他可以看出我每一个句话的含义。他说,每一个段落都是一场爱情。
爱情,一个多么苍凉的词,需要我们有足够的热去温暖它。菊言的泪又落了下来。
他的妻子知道了这件事后,选择了自杀,并没有死掉。残了一只手。至此,我无法面对他。我只能走,远远的,即使累断了自己的翅膀,我也无法缝补事件之后的完整。
赵生说,生命就是破碎的。他把她拥进怀里。两个人站在秋天的季节里,一片叶子飘摇着落地。
赵生要菊言过来和自己一起住。菊言没有同意。
我还不确定我的漂泊何时停下。更何况你的翅膀上也带着水。
你似乎能看穿一个人的过往。赵生在电话里说。
人只能看见过去,不能看见未来。我们不是神,也不是鬼。只是肉身的人而已。所以每一个过往必然有痕迹。你的痕迹在你的文字里。
赵生把完成的小说《幻》拿给菊言看,菊言问赵生,你为什么不描述巫师样男人的眼睛。赵生说,我想象不出那双眼睛里究竟会有些什么。你想那里会有些什么呢?
那是扇门,黑色的门,通向玄冥。菊言轻轻放下书,像陷入了思考,又像是在推那扇门。
赵生看着菊言,她坐在光的暗影里安静地呼吸。赵生,你不是巫师,你没有穿越幽深往事的眼睛。
夜如忘记了明媚的纸,透着尘世深不可测的凉。赵生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白皙的脸,迷茫的眼,一切都已不再风华正茂。
很多故事在经历之后,我们才会知道结局。你没有错,人终究是单薄的。菊言轻轻地说。窗外有风,叶子在树上哗啦啦地响。
树欲静而风不止。所以尘埃终是飞扬着的。我一直庆幸自己还活着。赵生看着菊言,她像一朵等待开放的花。
我们跳舞吧,赵生。
他们相握相拥,随着音乐舞动。影子在墙壁极力模仿,像在演一场秀。
夜深如海,他们似两条渴望明媚而陷入沙滩的鱼,吞吐着对方湿润的水汽等候潮汐。
赵生把菊言拉进怀抱,轻吻她干燥的唇。她身上有使人深陷的花香。时间轻缓走过,在它不止的步点里菊言一把推开赵生。
我不能,赵生。我不能确定你就是我的归宿。菊言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蜷缩在沙发上。
好吧,菊言,我可以等你确定的那一刻。赵生用坚定的声音说。
风吹进来,书被翻过数页,似乎说了些什么。
我每次做梦都会梦见他的背影,我不知道他是否是我的归宿。可我很想知道他的样子。这是一种折磨。你知道吗?赵生。菊言捋起垂在额上的头发,眼睛越过赵生望向窗外。窗外,灯火已阑珊。
赵生送菊言回家。在一个路口,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挺拔得像一株无风自动的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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