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之间,仿若他又回到了少时。沈窈并不是陆陵川的妃子,依旧是那个追在他身后,求他抓蝈蝈,捕蝴蝶,摘香花的小姑娘。
对沈窈而言,来日方长,去日苦多。她如今只求苟安。
所以她对薛越的叙旧,只是垂下眼睫,并未多言。
昔年一别,如今已倏忽十年。
此番重逢,他依旧鲜衣怒马,肆意飞扬。
而她活在这深宫里,却蝇营苟且,只为三餐四季,一条小命。
“窈妹妹,你委屈吗?”
薛越温声问道,一双清澈的星眸定定儿的落在沈窈白净昳丽的脸上。
他此次回京,不仅亲眼见识到了皇帝的霸道,也见到了那日含元殿里皇帝对贵妃的欺凌。
但薛越明白,为了沈窈,他内心再是愤懑,再是不甘,也只能避得更远。
所以他选择了此生避居到大漠黄沙的荒凉边关。
在边关,他可以把爱恋,思慕的心事都说给山月听。也把从十三岁时就开始的喜欢,一生一世,深埋心底。
再守得边关安定,让远在上京的贵妃娘娘,一辈子平安喜乐,富贵荣华。
薛越往前走了一小步,朝沈窈双手递上了那种了铃兰的紫陶花盆。
而沈窈伸手接过,再轻轻儿的搁在长廊上。
这几次见面,当着陆陵川,她都只能装作与薛越不熟。
她知道,在爹爹的教导下,薛越自小到大,都是一位重情重诺的君子。
她不能给他惹祸,也不能让自己陷入无谓的麻烦。
而接过花盆这一瞬,沈窈不敢问她的明光哥哥,十年未见,是否别来无恙。
她只是勾起一抹笑容,冲薛越摇了摇头,
示意他,她不委屈。
薛越从沈窈的笑容里,没有瞧见多年前的天真无邪,却品味出了一抹人长成后的从容与无奈。
此时两人近在咫尺,却相顾无言,
片刻后,还是沈窈打破了沉默。
“小侯爷,本宫还要去太后身边伺候,就此别过了。”
沈窈弯下腰,拾起种了君影的紫陶花盆。
等待会儿找到夏荷,就让她把这花,送回长信宫去好好养起来。
“臣目送娘娘!”
薛越唇角的笑容明朗,他双目沉沉,直望着沈窈离去的背影。
在她行至拐角时,他终于忍不住出口唤道,“窈妹妹,我已打定主意,此生守在边关,再不回来。”
“今日能见你一面,说上这些话,我薛明光,此生已无憾!”
沈窈停下脚步,听他把话说完。
她知道,与这少时好友,或者今日一别后,就是一生不再见。
对着沈窈的背影,薛越继续说道——
“今生,我薛明光只遥祝贵妃娘娘安好,若有来生,”
薛越喉头哽咽,重复道,“若有来生,我……”
此时身处深宫内帏,而沈窈又嫁给了陆陵川,有些话,他永不能说出口。
但他也存了妄想,希望沈窈能够知悉他的心意,若有来生,他愿意用一生相守,不离不弃。
听到他的话,那玲珑的身影虽没转过来,但清润甜美的女声,却一字一句从沈窈嘴里脱口而出。
“明光哥哥,边关凶险,你切记多保重。”
“若有来生,窈妹妹愿意……”
沈窈话没说完,目光所及之处,就见到了一截绣了飞龙的月白的龙袍。
她心底发慌,手里的紫檀花盆摔到地上,“啪”的一声响。
顷刻间摔得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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