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外断桥边。
两道人影行走于林荫小道之间,青年一袭青衣,牵马而行,女子穿着红衣头戴帷帽。
女子坐在马背上,怡然自得的望着四周风景,手里拿着一串劣质糖浆勾勒的糖葫芦,轻轻咬上一口便是满口清脆爽口的酸甜味道。
虽说是林荫小道,但这一路上往来过客却也算是络绎不绝。
此地已经是武州境内,距离割鹿城只有不到最后三十里路,天南海北的江湖客纷纷涌来,整个割鹿城迎来了历史上最大的人流数量。
其中大约有个六七成都是江湖人,还有三四成是闻讯而来的商贾,闻着金钱的味道便主动来了。
在这个世道上,做生意至少需要和两方面沾边,一是江湖门派,二是地方官府。
有了前者认可,生意才能运营顺畅不受打扰;有了后者认可,生意才能做的起来。
骏马通灵,白榆停下步子的时候,它也跟着同步停下了脚步,甩了甩耳朵,神情有些慵懒。
马儿停靠官道边上的茶铺附近,白榆对着马背上的女子伸出手:“快到地方了,先歇息一会儿,喝点茶,吃点东西吧。”
“好。”凰栖云伸出手牵住,翻身下马,虽然她并未柔弱到这个地步,但谁会讨厌被当做公主一样照看着?
放在后世,白榆高低得喊一声‘公主请上车’,那叫一個情绪价值拉满。
自从离开百草谷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左右的时间,以他们的速度,完全可以很快赶到割鹿城,但两人也并未着急,而是慢条斯理的走走停停,一路上不急不缓的赶路,看看风景,吃吃美食。
偶尔碰到一些看不过去的事,顺带阻止一番,就当做是行侠仗义了。
路上打掉了几个贩卖美人纸和扬州瘦马的牙人组织,结果牵扯到了当地的镇守,门派和大官之间的恩怨纠葛,白榆和凰栖云充当了导火索,但全程没有出面,倒是看了一场好戏。
这些时日却也没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发生,无非是男女同游感情升温的经历……想来各位都有类似的充沛恋爱经验,所以如此酸臭味的恋爱琐碎不写也罢。
凰栖云大抵是真的陷进去了,半月前一番商谈后,她就彻底放开了某些心结和枷锁,不再抗拒和白榆加深正向的情感链接,对他的好感度已经到了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的地步,便是寻个晚上把她推倒,她也最多会羞赧几分……路上看风景的时候,她总是习惯坐在马背上,一边看风景,一边看着看风景的人,看人多于看山。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对于这句话,她如今已经是感慨颇深,越发觉得人生在世,倘若不经历一场爱情,便像是没有加入盐调味的一盘菜,虽清心寡欲,但也寡淡无味。
茶摊铺子上,有些江湖客正在说着话,有的是游侠,有的是镖师,有的是名门正派之后,看上去花花绿绿五颜六色,像是姹紫嫣红的花铺。
“这一次枪魁之争必定十分激烈。”
“吴家定然不会对枪魁之位轻易放手,理应会派出家中精锐前来吧?”
“精锐又如何,吴家难道还能搬出来一位封圣?”
“你以为他是道门玄宗,能有一门两圣?”
“可不是嘛,那位赫赫有名的西海枪王有意争夺这次的枪魁位置,是大热人选。”
“五绝翁这遁魁也是死的蹊跷啊,传闻他和武仙有着过节,不会是被武仙给打死的吧?”
“那可是遁魁,就算打不过,跑路也是没问题的,王斧钺三十年前就说过,想杀五绝翁,起码需要四位武魁联手!”
“可惜他已经死了,奇门遁甲之术恐怕要失传咯!”
“你们难道不觉得,武仙这次突然办寿宴很是奇怪吗?”
“寿宴可能只是个噱头,我觉得他是想要趁此机会把自己徒弟推见给各地江湖名宿认识吧?”
这时,茶铺里多了个清脆的嗓音,一名扎着丸子头的女孩腰间挂着双剑,气质古灵精怪,她说:“我个人最想见的,是最近很火的评书里也提到过那两位封圣。”
“的确有传闻提到过有白、凰两位封圣也将来割鹿城……”
“这两人可是神仙眷侣般的人物啊,若是能远远瞧上一眼也好。”双剑丸子头少女双手捧心道:“听了他们的故事,本姑娘又相信爱情了。”
同桌的一名年长的男子头疼的叹了口气:“你明明不久前还说自己最憧憬的对象是凤凰台的新任剑魁呢,都把武器换成了一把对剑。”
“那不一样,谁告诉你偶像只能有一个的?”少女双手叉腰:“我可以同时单推好几人!”
“你可不要闹腾了,待会儿到了割鹿城可千万要低调,路上随便碰见个谁,或许就是一地豪侠,或者某个门派的要人。”
“知道啦,师兄真啰嗦……你说我们这次能顺利见到那位吗?”
“虽有信物,但也要看缘分。”
茶铺里的交谈声渐渐被抛远。
白榆和凰栖云走向割鹿城的方向,一路上早已听过了各式各样的江湖传闻,所以哪怕近处有人谈论他们,也完全不感到惊讶。
割鹿城是一座气派的大城,建立还不到百年,却已有了厚重的历史韵味。
近百年的江湖大事,超过一般都发生在割鹿城中。
一场场流传江湖各地令人热血澎湃的对决和武评,都源自于割鹿城。
就这么一座割鹿城,养活了大夏各地各州的多少说书人。
它是武夫建造的城市,因而不设禁制,甚至没有下马的硬性要求,不需要路引,也不做货物的检查……除了通缉犯外,谁都可以入内,王侯将相还是市井小民皆一视同仁。
如果其他的郡县州府学了这一套,要不了多久整个城内治安就会彻底乱套,甚至分不清流动人口有多少。
但在割鹿城里倒是不需要担心这种事,因为在这座看似无拘无束的城内,实则却是最为和平的地区。
就像是充满自由枪击每一天的美利坚中,白宫附近的地区很少听到枪声,因为谁都知道,这里的住客有着最充沛的火力。
力量铸就和平。
来到割鹿城的巍峨城门前方,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人。
有少年侠气鲜衣怒马,也有年过花甲头发花白的佝偻老汉。
他们同样驻足停留于城前,眼中流露出的光彩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这座割鹿城是很多江湖侠客们的江湖梦的起点,也是他们梦的终点。
走了一辈子的江湖路,从进入这座城开始,从离开这座城结束。
大夏的武魁,谁都来这里走过一趟,独立于江湖鳌头的风流人物们,都在这里留下过评书传闻和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那独坐城头一个半甲子的王斧钺,始终稳稳占据着江湖第一人的位置不可撼动,屹立不倒。
白榆望着近在咫尺的城楼感叹道:“远望山外山,近看楼上楼……真高啊。”
凰栖云颔首:“若是有机会,还真想去这座城的顶上看看风景。”
这句话没压低声音,城门口的不少人都听到了,却也只是当做谈笑,一笑置之。
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是从来不缺的,但真正能把豪言壮语落实者却寥寥无几,割鹿城的楼顶又岂是这么容易去的?
两人来到城内,打算寻个客栈住下,却一连找了十几家全部都是客满。
最后还是找了一个家庭客栈,相当于是个民宿,环境虽然一般,但胜在安静,两个封圣高手也不用担心对方是个黑店,只要了一间客房。
白榆手里拿着笔记本说:“来的路上就听闻割鹿城里的鹿鼎肉是一绝,是武州七宝菜之一,把腌制后的鹿肉割下来放在鼎中,加入各种调料烹煮,味道乃是一绝,不知道现在去酒楼还能不能尝到。”
五百年前的饮食习惯和后世是存在一定区别的。
许多地方的特色菜后世都不一定吃得到。
所以白榆和凰栖云增进感情旅游的过程中,主要内容就是吃吃喝喝,把各个地方的名菜都吃一遍,饭吃了,酒喝了,小手牵了,感情自然就增进了。
即便是到了二十一世纪,男女约会之事倒也没发生什么本质上的变化,都是吃饭加闲逛……
凰栖云被白榆都说馋了,拉着他往酒楼跑,生怕去迟了订不上。
等两人到了酒楼,领了个牌子,已经排到了五十多号,直接被告知还要等两个时辰的时间,估摸着要天黑之后了。
在此期间倒是可以逛一逛这座快百岁的割鹿城。
只是大部分的景点都已经被各式各样的江湖人占着位置,一旁也少不了些会画画的人在路边接生意。
“二位可打算买画?”
路边有名画师刚刚结束了一单生意,瞬间慧眼如炬的盯上了白榆和凰栖云二人。
在他看来,这种衣着富庶的年轻男女是最容易爆金……银子的对象。
哪怕开价稍微高那么一些,男方大抵也是会答应的。
“多少钱?”凰栖云先一步问道。
画师笑眯眯的竖起两根手指。
“二百钱?”
“是二两银子。”画师挺起胸口开始自卖自夸:“我用的都是最好的画纸和墨,虽不是什么名家,但这幅画保存个几十年还是轻而易举的。”他还动之以情道:“若是二位能进入婚姻殿堂,将来白首偕老,这幅画一定能成为二位的美好回忆,区区二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凰栖云却完全不吃这一套,面纱之下毫无表情:“太贵。”
白榆倒是不介意照顾一下生意,反正时间还需要挺久,以前他无聊时候也会去看街头艺术家画画。
但他也不是冤大头,景区购物肯定是要被宰的,所以聪明的做法是提前自备。
白榆花了一钱银子从画师手里买了个备用的画架,一张宣纸和备用的画笔,继而开始自己动手。
连凰栖云都很惊讶的问:“你会画画?”
白榆扬起唇角:“略懂。”
这不是自谦,的确是略懂。
古人讲究的画道是很难的,国画一向是极难的,想要学好十分讲究天分,但是素描就要容易很多。
他可是在少年宫学过两个月绘画的,一共三十六个课时,甚至一度产生过自己是不是可以摆摊的想法,之后偷偷去看了一次街头艺术家的表演现场,之后便放弃了当个艺术生。
如今重拾这份古早时期的兴趣爱好,反而有一种我不去见山海、山海奔赴我而来的通透感。
绘画讲究技巧,色彩、线条、透视、光影、结构……不过这些在灵感之前都不重要。
他动手开始绘画的同时,背后悄悄的聚集起了一大片人。
有的是同行的街头艺术家,有的是游客路人,有的是不少女子。
凰栖云站在原地略微有些局促,倒不是被人关注了不习惯,而是按着帽子问:“要不要摘掉帽子?”
“不用。”白榆摇头:“你的模样,我已经记在心间了。”
他开始落笔,先从眼眉开始勾勒,草草几笔便已经勾勒出无比细腻的神韵。
写实派的素描相较于国画完全是不同的技艺流派,后面原本还带着几分看热闹心思的人群顿时瞪大了眼睛。
“卧槽,这点睛之术——!”一名中年画师当即喊了出来。
“住口,闭嘴!好好看!”旁边几个同行把他嘴巴捂住,训斥道:“再敢打扰,滚回去画伱的芍药去!”
内行看门道。
一眼就能看出这是截然不同的技法门类,而且是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全新画技。
而路人虽不懂这些,但一个个都心明眼亮,第一眼看上去便是有了一种深刻的感受,那就是……像!
太像了。
简直和真人一样!
国画中从未有过能把面部刻画的这么细腻的风格,几乎是把眼睛的睫毛、面部的光影都完美复刻了出来,呈现于纸张之上。
画外的女子可是戴着帷帽,模样朦胧不清,可在画中清晰的呈现出了其倾城绝色的样貌,清浅的微笑若有若无,皓腕轻起挽起青丝,目光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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