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许大”,许晋安的哥哥少时就曾进士及第,还是探花,有理想有抱负,还一腔热血去了边关,没想到旁人眼中的探花,去了边关竟然骁勇善战,不到一年,声名鹊起……”
言及此处,阮陶看向听愣了傅毖泉,微笑问道,“这个剧本熟悉吗?”
“嗯?”傅毖泉懵了。
但很快,傅毖泉又缓缓点头。熟悉,当然熟悉,就好像和爹一样,也是出生世家,少时天资聪颖,后来去了边关,建功立业,威名远播。
傅毖泉如实说完,但一说完,好像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傅毖泉噤声。
阮陶看了看她,继续道,“好巧,伯筠初去边关的时候,还遇到过许晋安的哥哥,当时的平安侯世子,许既明。那时许既明在军中已经颇有威望,伯筠初到军中的时候就遇到最艰难的一仗,死了很多人,是许既明将伯筠从死人堆里扒出来,没有马匹,没有水,但他一路背着傅伯筠从被伏击之处回到了当时已经后撤几十余里的营地……”
阮陶没有骗人,刘妈告诉她的。
刘妈早前是在傅伯筠身边照顾的管事妈妈,所以她想刘妈应当知晓很多事。
所以她找刘妈问起,刘妈很多事情都同她说了。
譬如同许既明的这段。
甚至,刘妈也告诉她,在许既明将傅伯筠从死人堆里扒出来,背回营地的事,许既明告诉傅伯筠,不要同任何人说起,活下去,然后回去见自己的父亲。直到很多年后,傅伯筠同刘妈感叹过,那时候自己年少,看不懂,也猜不透许既明的心思,但其实那个时候许既明就知晓他自己已经不能活着回去见自己的父亲和幼弟了。
刘妈告诉她的,她也没有遗漏得告诉傅毖泉。
傅毖泉整个人都僵住,良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你不是要问平安侯和鹿鸣巷那处宅子吗?这就是平安侯和鹿鸣巷那处宅子最开始的由来。——因为许既明去了边关,还救过伯筠的性命,才有了后来的事……”
阮陶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然后轻声道,“所以,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并不都是像我们第一眼看到的那么简单。”
“我……”傅毖泉语塞。
其实听到这里,傅毖泉已经知晓这件事不是简单的无缘无故,母亲只是刚好挑了一个巧合的时间,让要宅子的这件事情显得合情合理。
她想得太简单了……
傅毖泉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或是不说什么,只能端起茶盏,也学着母亲一样,轻轻品了一口,然后缓缓放下,心中还是震撼着,羽睫也轻轻眨了眨,“那,后来呢?”
如果母亲不想告诉她更多,方才就不会让岚玳支开旁人。
母亲是想同她继续说平安侯和鹿鸣巷的事。
果然,阮陶低头,继续斟茶,“后来许既明战死沙场,他的弟弟,也就是后来的平安侯许晋安承袭了世子的爵位。先帝听闻许既明的死讯,痛心疾首,为表体恤,便下诏让少时的许晋安入京“客居”,要亲自照拂。二十加冠,许晋安的字也是先帝取的。无虞,是无忧无虑,太平无事的意思。就这样,许晋安“无忧无虑,太平无事”得在京中一呆就是数年,直到眼下,中途从未离开过京中。”
傅毖泉微讶,“一,一直留在京中?”
“是。”阮陶替她斟完茶,继续替自己斟茶,“平安侯‘许二’,与他哥哥截然不同,许既明是天之骄子,‘许二’自从到了京中,就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仗着哥哥战死,也仗着先帝对他的袒护,真的活成了无忧无虑,太平无事的草包加纨绔一个。在成亲之前,流连花楼,成亲之后,许是夫人管得严,花楼不去了,但是和一群狐朋狗友吃喝玩乐,出入各大赌坊,一日千金。”
傅毖泉:“……”
傅毖泉眸间诧异。
百年世家,纨绔子弟不少见,但许是前面,平安侯的兄长故事太悲壮,所以许晋安的故事才会让人意想不到。
“先帝在时,履行了他对许晋安照拂的承诺,许晋安在京中花天酒地,闯祸了也有先帝给他善后;等到新帝登基,没人惯着许晋安了,许晋安入不敷出,但又嗜赌成性,又要颜面,陆续在京中变卖房产地契,珍藏名器,日渐潦倒;平安侯府原本就走向没落了,许既明带给平安侯府的延口残喘也消耗殆尽。树倒猢狲散,许晋安这些年在京中过得有多潦倒,从他变卖最初在京中的府邸,一直搬迁,直到鹿鸣巷,最后还将鹿鸣巷这处宅子递给你父亲,应当可见一斑。”
阮陶说完,傅毖泉心里充满了感叹。
好似一个百年世家几十年的兴衰荣辱都浓缩在这简单的几段话里,让人心里说不出的感慨与滋味。
许是,南平侯府与平安侯府同为封地侯府,早前也曾是百年世家,这个时候难免会有说起平安侯府,便重新审视南平侯的时候……
尤其是,平安侯府同南平侯府的境遇好似,有那么些相同。
傅毖泉心底骇然。
看向阮陶时,声音更沉了几分,“鹿鸣巷的这处宅子,其实是爹生前就想要拿回来的,是吗?”
嗯。
还不笨。
阮陶看了看她,微微颔首,“如果伯筠还活着,这趟入京找许二要回宅子的人,应当是他……”
傅毖泉僵住。
一瞬间,傅毖泉心中充满了感慨万千。良久的沉默,屋里安静得只有灯盏中灯芯燃烧“嘶嘶”声,和阮陶的斟茶声。
“我虽然不知晓你父亲同许晋安之间照面过几回,关系如何,但我知道,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就是对对方最好的保护。许既明救过傅伯筠的性命,在死人堆里将他背出来,那一段记忆,换作任何人都会刻在心底。所以我知晓,越是没有留在纸面,越是袒护的,就像许既明当日对你父亲说起的,活着离开边关,不要告诉任何人;同眼下一样,傅伯筠同许晋安之间没有留下任何指向性的交集,除了这张地契。”
阮陶说完,也将地契交到傅毖泉手中。
傅毖泉颤颤接过,也看到了熟悉的字迹附上的那句——等这次回京,就找许二要回来。
傅毖泉眼眶微红。
阮陶平静,“这份地契是架在账册里的,平日里府中谁会看账册?”
傅毖泉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宋伯?”
祖母不懂这些,除了收着府库的钥匙之外,对这些都不曾上心过。
忽然间,傅毖泉像是想明白了什么,错愕道,“所以,父亲的这张纸条和地契,是留给宋伯的……”
阮陶没有打断,傅毖泉喉间轻轻咽了咽,眸间越渐浮现的是难以置信,又越渐清晰,“父亲是怕这一趟,他自己回不来,所以把这些放在宋伯会看的账册里,如果他回不来,就让宋伯拿着地契,入京去找平安侯要回鹿鸣巷的宅子?”
阮陶再次颔首。
阮陶眸间的红润渐渐凝聚到一处,声音里也渐渐哽咽,“父亲为什么一定要要回那处宅子?”
阮陶也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道,“他要的不是宅子,他要的,是许晋安离京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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