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他说:“我们好歹也有两三万人,却不战而退。别说那些都老爷要弹劾我们,就是制台也要拿我们说事。”
穆特恩口中的制台,指的是两广总督叶名琛。总督是满清设在地方上的最高官员,有权节制境内所有军政事务。
穆特恩虽是钦差,兼为广州驻防将军,却凡事都要仰赖叶名琛的支持。只要叶名琛不高兴,随时可以找个理由,断绝、拖延穆特恩的钱粮供给、兵马调拨。
清军事权不专,也算是个痼疾。曾国藩创办湘军镇压太平军时,屡被地方督抚掣肘,苦不堪言,气得一度撂挑子不干。直至兼任两江总督后,曾国藩手下有了财权,指挥打仗才变得顺畅起来。
总督权力大,责任也大。若前线战败,叶名琛负责支持前线,势必也要受到牵连。
官场无仁义。到时候,叶名琛必会把黑锅甩在穆特恩身上。
陶煜曾在西北征战多年,见惯生生死死,此刻便慨然说道:
“钦帅何出此言?咱们身为疆臣,做事一为皇上,二为黎民,何必畏惧那些流言呢?林文忠公不畏浮言,力主禁烟,即便被罚戍新疆亦不后悔?
“大家官场为官,以忠诚为第一要务。若是真忠臣,就应该学习林文忠公,忍辱负重,为皇国保存实力。然后卧薪尝胆,整军再战。
“如此,才是做人臣的本分。若只是逞匹夫之勇,只想战死沙场以全名节,却不顾及长远,不顾及军中同袍手足,这才是懦夫的行为,数十年后必为后人所不耻。”
陶煜口才极好,把穆特恩驳得哑口无言。他举例所说的林文忠公,是指林则徐。
第一次鸦片战争后,林则徐背了黑锅,被道光帝贬至新疆。没过几年,林则徐重获启用。咸丰即位后,很快就重用林则徐,使他重新担任督抚。
当时,林则徐已经去世,谥号“文忠”。“文忠”虽然比不上“文正”,同样是文臣中的美谥。林则徐也备受时人推崇,被视作第一流名臣。
穆特恩说道:“老弟这番议论,真是鞭辟入里,发人深省。既然黑旗军牢牢控制了寨墟,依老弟看,咱们该从哪里撤退?怎么撤退?”
陶煜侃侃而论,说道:“寨墟易守难攻,咱们就不要想着从那里突围了。北面临近郁江,又有武思江横亘在东,从那里突围也很困难。
“咱们现在所处位置为乐民镇,周围都是大山,只有一条谷道通往灵山县。目前要想突围,只能从灵山县突围。过了灵山县,道路四通八达,黑旗军就不好堵住我们了。”
穆特恩深以为然,连忙问道:“听说黑旗军已经攻占了灵山县。军台能攻下灵山县吗?”
陶煜说道:“听斥候说黑旗军在灵山县只有骑兵,没有步兵。骑兵非我绿营兵所长,昨日寨墟之战,绿营兵亦损失惨重。这次反攻灵山县,非钦帅麾下八旗兵不可。”
八旗多骑兵,穆特恩利用广州八旗编练了一支健锐营,又从外东北调来五百人的索伦营。健锐营与索伦营虽然人少,却非常精锐。
但穆特恩名为钦差,可以完全掌控的部队不多。麾下三千八旗兵是他手上最后的王牌,轻易不敢出牌。
于是,穆特恩反问道:“我八旗兵在前攻城,军台可派多少兵马助攻?”
陶煜说道:“我准备派三千人扈从钦帅。”
穆特恩留了个心眼,说道:“军台若在一旁助战,我军必能军心大振,一举克服灵山。”
陶煜可不上当,对道:“钦帅,实不相瞒,我打算把部队打散,以营为单位,走山间小路撤退,最后在郁林州汇合。”
穆特恩大惊失色,说道:“军台此举不可。部队一旦分散,再集合起来就难了。咱们手上有兵,还能与黑旗军斗法,若是打散部队,就完全是自废武功、自取灭亡了。”
“斗法?”陶煜苦笑道:“钦帅,我们之前在横州前线苦战数月,才不过夺了一座横州小城。黑旗军水战一天全歼我军水师,陆战两天断我退路。
“你说,我们拿什么跟黑旗军打?再不走,黑旗军就要扎紧包围圈,彻底包围我们了。到时候,没有粮食,没有弹药,不用黑旗军打,我们自己就要败亡!”
穆特恩面如死灰,沉默良久,才吐出几个字:“我们八旗健儿从来只有战死沙场,没有苟且偷生!军台且去,我自攻灵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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