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墟战败后,陶煜率领绿营兵主力撤到乐民镇,在此遇到了钦差大臣、八旗广州将军穆特恩。
尽管彼此不合,陶煜还是决定见面和穆特恩交换意见。毕竟,官场上应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清军败局已定,陶煜和穆特恩也成了难兄难弟。见面之后,陶煜仍旧像以前那样行以作揖之礼,仿佛身份平级。
论官阶,两人确实平级。论职务,穆特恩却高于陶煜。论亲疏,穆特恩是满洲上三旗的亲贵,陶煜更不能与之相比。
战场偶遇嘛,穆特恩也不计较这些礼节问题了。寒暄过后,穆特恩说道:
“前日,我写信邀请老弟到大营一会,一起商量战局。没想到,老弟已经不辞而别。今日,你我在此偶遇,真是不胜唏嘘。”
陶煜脸色一变,问道:“当时军情紧急,我来不及赴会,请人送了封急信给钦帅。难道,钦帅没有收到吗?”
钦差大臣又称为“钦使”,掌兵者可称为“钦帅”。
清朝以礼治国,等级观念极重,称呼也极为繁琐。穆特恩年长、地位高,故能称陶煜为老弟。陶煜虽然属下兵马多,却在名义上算是穆特恩的部下,称其“钦帅”较为合适。
陶煜的话里,隐隐带着刺。在他看来,送封信就算告辞了。可在穆特恩看来,自己才是主帅,陶煜必须经过自己的允许,方能调兵撤退。
满清官制,在地方上,文官以总督、巡抚最为尊贵,武官以八旗驻防将军、副都统,绿营提督、总兵最为尊贵。
按照“以文制武”的思路,总督、巡抚负有监督、节制绿营将领的权力。八旗兵地位特殊,不受总督、巡抚的节制。但督抚有密折权,可以暗中参劾八旗将领。
绿营兵分散各省,在一省或多省设一提督,统领境内所有绿营兵。
但提督以下的绿营将领只有统兵权,没有调兵权,军令受总督和巡抚节制,兵权则归于朝廷。
若有战事,则从全国各地征召绿营兵参加征战。提督、总兵一般不担任主帅,主帅由皇帝另外简派,多以有名望的文臣为主。
这样一来,兵员多临时从各提镇中抽调,集中使用时又以文臣为统帅,致使兵不为将有,编组混乱,影响战斗力。
譬如,太平军刚刚兴起时,咸丰帝手忙脚乱,陆续起用郑祖琛、李星沅、林则徐(中途病死)、赛尚阿、徐广缙等文臣作主帅。
最后,咸丰发现这些文臣大多只会纸上谈兵,不得已起用向荣、和春等武将作为统帅。
眼下,陶煜是广东陆路提督,手下兵马较多,理应受穆特恩的节制。但太平军兴起后,广东绿营兵四处征战,负责实际统兵的提督、总兵威望大增。
陶煜乃绿营宿将,又久任广东陆路提督,在官兵中威望很高,早已不把穆特恩放在眼里。对于穆特恩的军令,陶煜总是选择性地执行,穆特恩也拿他没有办法。
前天,陶煜擅自撤退,令穆特恩大为光火。可剖析当时形势,陶煜的做法无疑是明智的。穆特恩只能按捺住心中的不满,说道:
“老弟的手札,我当然收到了。说起来,还是老弟见识高,当即立断,拔营而去。倒是我手下的兵马撤退不及,被黑旗军咬住,损失了不少人马。”
一个戈什哈闯进帐内,送来两杯清茶。旗人礼数多,排场也大。即便狼狈如此,穆特恩亦吩咐人煮了一壶绿茶,以便招待陶煜。
陶煜口渴难耐,却也只能耐住性子,小口啜茶。
穆特恩吩咐戈什哈道:“我与军台商量要事,闲杂人等,一律挡驾。”
戈什哈走后,陶煜诉苦道:“钦帅,昨日我与黑旗军大战竞日,上万人马竟然攻不下寨墟弹丸之地,只得狼狈逃回此地。我看,这一次,钦帅必须早作准备了!”
早作准备?作何准备?
穆特恩揣摩着陶煜的话意,问道:“军台的意思是,我们要放弃抵抗,尽快突围?”
这还用问吗?陶煜对道:“不错,事已至此,我们要把兵马撤到武思江以东,最好撤到浔州、郁林州、博白县一线。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保存实力,日后整军再战。”
这一判断,与穆特恩基本一致。但穆特恩是主帅,不能只考虑军事,必须考虑撤军带来的负面影响。最起码,不战而退,绝对无法向皇上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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