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袤无垠的寂静之地,在这干涸龟裂的土地上,黑色的尸气袅袅升起,,待半空之后,它们都不约而同地朝着一个方向汇聚,有些已游曳百年的尸气,只为被将臣纳为己用。
昏暗朦胧的墓境之中,那个莹莹点缀着星光的王座之上,慵懒的将臣在此小憩。
披头散发的他闭目养神,手轻轻地支撑着额头,在一呼一吸之间,四面八方的尸气不断萦绕,变幻成实质的可口食物,被将臣悉数服下。
他在这里被困了万年,早时的那种愤恨,已经烟消云散,因为不管他如何做,都没能逃出生天。
如今他只愿在道祖显世之前,利用陈雍庭这个小道童,将老道人是青牛转世的身份,早日揭开泥封。若能在道祖自己觉醒之前,就将其找到,并且扼杀于摇篮之中,那么在他身上的道祖一半道力,他便能安心炼化。
委实是半个道祖跟身处的这个墓境联手,就能比他这位僵尸始祖还要厉害,将臣对此曾经纳闷了好几百年,都是界内最早修行的那一拨人,凭什么你就能用道法吃定我?
况且将臣不将这一半道力炼化,他更是不能杀上佛国,与佛祖掰手腕,与天庭讲讲条件了。
将臣睁开双眼,他微微张嘴,打了一个哈欠,支撑着脑袋的手掌,食指轻轻地敲了敲,片刻后,有一衣着灰袍的男青年出现在他身边,悬空而立。
将臣开口道:“成功了?”
灰袍男青年微笑,他露出只有一根獠牙的嘴,说道:“成功了。”
将臣问道:“这半人半尸的滋味儿,感觉如何?”
没成想这个男青年居然当着这位僵尸始祖的面儿,与他纠正道:“曾经我是妖,汲取了僵尸体质的特征后,如今我是半妖半尸。”
将臣轻声道:“你们妖族哪能与我们人族相提并论?不入流的玩意儿就应该被舍弃,你爹金莫佑那个废物,不能让你更上一个台阶,让你到此修行,事后就应对万事敬畏。”
男青年便是妖族的二公子,妖族大小姐金堤娣的二哥,金堤渊。
这是一位就连单允推演一番后,都忍不住想要赞许的修行之人。
奈何此人是妖族,若非如此,单允也想要指点其一二,更不会嘱咐金堤娣,在将来少管他两位兄长之事,只因他爹做事不择手段,其后果太大,因果太重,她承受不住。
而这其中一件事,便是让自己的二儿子,跟随将臣修行。
即便是眼前的僵尸始祖骂了自己的亲爹,男青年心中仍是没有半点儿涟漪。
将臣终于抬眼看了一下金堤渊,说道:“你这做儿子的,自己亲爹都不袒护一下?”
金堤渊颔首道:“我爹多少手段与计谋,堤渊一清二楚,始祖说的都对,便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将臣说道:“人神体质乃三界最强,如今我与单允,以及那位帝国皇子皆是,你这算是半路出家的和尚,最终能走到何种地步,究竟是与林羡一般的尸神,还是更胜一筹的人神,得看你造化。”
金堤渊道:“以始祖手段,助堤渊成就人神,当是最好,若是尸神,也不是不好。大道一途,堤渊并不想灯下黑,一路走到死胡同里。”
言外之意,便是金堤渊还有其他法门,能够就成天道者,从玉帝手上抢夺席位。
将臣轻言道:“倒是小瞧了你。”
墓境传来一阵叩门声,将臣目视前方,神情淡淡道:“好你个神勉,不过也就念叨了一下凌元的名字,就当真让你也找寻到此处来。”
将臣抬起另一只手,轻轻一挥,百丈远处便突兀地出现了一道门,只见身着月牙僧袍的神勉双手合十,踏进了这处秘境。
将臣脸上久违的多了些笑容,眼前的这位和尚,虽然已经面目全非,但那股气息,仍然认得。
将臣调侃道:“万年不见,你这模样生得更俊俏了,没少在下界继续逛窑子吧?”
神勉佛颂一声,双手合十变换为单手竖十,说道:“青楼逛了不少,也都不及与将先生一夜促膝长谈。”
将臣心念微动,王座连同身边的金堤渊一齐靠近神勉十丈处,说道:“如今你我已是道不相同,若非如此,我定与你在这荒芜之地,坐下长谈。”
万年以前,神勉与将臣互为知己,俩人的君子之交,并未祸及别处,亦或者将臣并未给神勉带来麻烦。
俩人在初识之时,将臣有过一丝顾虑,他说就他们这等化境道行,不消百年,终究会有危及三界的一天,届时给神勉带来的,将会是灭顶之灾。
神勉当时还不叫神勉,是一位无名散修,于是为了神勉的安危,将臣为神勉取名,还说神之庇佑与神之勉励,能让神勉稳坐钓鱼台。
神勉看着眼前的故友说道:“将先生若是能听小僧一言,便是帮小僧的大忙了。”
将臣却充耳不闻,他微微叹息,说道:“你神勉一介凡人,能从下界修行至神界的这等壮举,据我所知,也就灌口的二郎真君能与你比高,像其他的什么十八罗汉归位,观音普度众生,那些都是臭狗屎一堆。”
将臣微笑道:“可你还是因为我的缘故,与道祖的初衷背道而驰,与整个神界为敌,最终落得个形销骨立的下场,光凭这一点,你说什么我都听。”
将臣又补充道:“只要不太过分就行。”
当初得知将臣被封禁之时,神勉是心力交瘁,紧接着道祖为了三界能够和平共处,僵尸也能照常修行,便拆了东墙补西墙,最终还是应了地藏菩萨的那句立世之言。
这也是将臣只愿让道祖泯灭,而依旧不触碰道教的缘故。
单允则不一样,这位人神体质的僵尸愿意遵守规矩,这一生只活个百十年,便足矣。
但凭什么让将臣同意自己的子子孙孙,放弃本是唾手可得的与天齐寿?
当时的神勉,内心极其反对此事,这需要多大的心血才能完成的宏愿呐,得让下两界损失多少本是拥有的,才能换来与僵尸也能和睦共处的机会?
神勉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隐藏了万年,却还是被众仙知晓,他们都骂神勉是狗拿耗子,骂神勉包藏祸心,甚至于拿神勉与将臣是知己的关系,骂神勉有悖君子二字。
可神勉所想,与将臣相处,不都是平心而论,水到渠成的友谊吗,为什么到了其他仙人口中,就成了众矢之的?
神勉说道:“莫要做对不起皇子殿下的事,仅此而已。”
将臣怀疑自己听错了,可面对神勉这唯一的朋友,他仍是没有选择去窥探人心,只是凭借过往的推演,说道:“若是多年前的凌元,是这一世让你开窍的有缘人,那我可真的太羡慕他了。就凭你这位因果显化的佛子,能替他在大道上铺路,何愁不就成天道者。”
神勉摇头道:“将先生理解错了。”
将臣饶有兴趣地问道:“那是为何?”
神勉道:“皇子殿下心性纯朴,为人厚道,既然他是小僧的有缘人,在大势所趋之下,小僧只愿为其护道,其余的不做他想。”
将臣微微皱眉,随后笑着说道:“你说凌元心性纯朴,会不会过誉了?他心性纯朴会三翻四次地要了张莎的身子,都弃她而去吗?神勉啊,你可莫要被鸡啄了眼,到时候我是会笑话你的。”
神勉道:“因果报应,我比将先生看得更为透彻,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将臣有点难为道:“凌元身为我僵尸一族,还是同我一样的人神体质,你说的大势所趋,他在洪流之中,实在是难以保全自身。易文稚将柳柔蓉带回阳间,凌颜又教她魂飞魄散,即便单允毁去了易文稚体内的长生不老,拿掉了凌颜的御统境道力,可此事林羡还未问责凌颜。”
将臣嘴角挂笑,说道:“神勉你说,要是林羡知道了挚友凌泽律的女儿,把自己的至亲害得如此凄惨,道灵界会不会变得更加有趣?”
神勉知道将臣的目的何在,他是想着将道灵界弄得更乱一些,一些古老的因果报应来得更早,他便能更准确地推演出道祖的转世之处。
神勉道:“若是我能让将先生离开此墓境,亦或者说是,将先生去哪儿,此处墓境便能随处跟随。作为交换,将先生是否能够放过星冥帝国?”
将臣十分不解道:“神勉,三界之中,你是最懂因果,道灵界的千丝万缕多得就连你我都惊讶,且不说星冥是唯一还幸存的帝国,其中的牵扯又有多驳杂。但凭牵一发动全身的说法,便是随便一个街上的小孩儿打个喷嚏,说不定星冥帝国就得碎一片瓦砾,这些因果的递进与循环,值得你这么不辞辛劳,去做一些无用功?”
将臣的意思是指,即便他不与林羡点破此事,将来的某一天林羡也会知晓一切。
“我让德炫和尚给易文稚传话,没想到这位总管大人拒绝了我的邀请,若是他能来墓境,强行从玉帝小儿手中抢走一个席位,成就天道者,那我就如虎添翼了。”
“星冥帝国覆不覆灭,不是我说了算,得看易文稚这个人怎么做。”
“神勉呐,此时此刻,已经没有谁能够置身事外,除了你。”
“他神界的仙人能做到长生不老,却要拿走下两界道者们的宽阔大道,你不觉着道祖与地藏太过无耻了吗?还有那坐在宝座上的玉帝 小二,你不觉着太虚伪了吗?”
“要我说天庭虚伪,你这个被他们镇杀的仙人神勉,也许你还要向着他们,可你当真就不去记恨?你未曾做过有愧于天庭之事,他们只不过是知晓了你的心中想法,觉着你有违常伦,就能把你镇杀?以绝后患?”
“此事就算出现在我将臣身边,确实也是一件糟心事,说句不好听的,仙人神勉不过就像凡间所言的耗子屎,能坏他们一锅汤,可你始终没做错过一件事。”
“后来如来出面,收你做了弟子,给你争取到了轮回的机会,还替你保留了完整的仙人实力,只为真正被他们神界所用。”
“如来的这一出双簧,唱得可真好,可惜你没要。”
“所以我唯一的朋友,就别来破坏我的好事了,成吗?”
神勉佛颂一声,他双手合十,虔诚道:“愿众生苦毒,尽归吾身。”
将臣不愿神勉裹挟其中,这样不仅会坏他的事,说不定还要让神勉再一次转世,好不容易才开了窍,随意转世,并不值当。
将臣坐直了身躯,他右手扶额,十分恼火道:“也就你能在我面前放屁了,你换你师傅如来试试。”
神勉纠正道:“我师傅是德炫大师。”
将臣道:“你师傅是德炫没错,这也是我重用他的理由,若非是你,你当随便一只阿猫阿狗都能见到我?给了他修道登顶的秘法,还只是个伪天道者,我都拿不出手。”
一旁的金堤渊紧紧盯着前方的俊美和尚,他委实见识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神勉看着将臣说道:“不要说我师傅的坏话。”
万年时光里,说话合着都没今日多的将臣,与从未开口的金堤渊都沉默了。
过了好半晌,将臣与身旁的金堤渊说道:“今后在外面碰见了神勉大师,能绕路走就绕路走,他身上因果太重,一般人吃罪不起。”
金堤渊微微低首,“堤渊知道了。”
既然没能说服将臣收手,神勉也没再待下去的必要,他与将臣说了句再会,将臣便将其安稳地送了出去。
将臣再一次慵懒地靠在王座之上,他与金堤渊问道:“你才出关,道灵界的而立道者武榜,明日一早就会出告示。”
金堤渊道:“请始祖我送去水仙山的上寮宗,堤渊要与梁木喜一叙。”
将臣抬手一挥,便将金堤渊化作一缕青烟,送出了墓境。
——
水仙山是上寮宗的第三个祖庭,前两个已在五千年前、八千年前,分别被人给拆了祠堂,当时的上寮宗宗主力排众议,发扬了‘留得青山在’之美德,才保住了上寮宗的苗子,得以延续香火。
因为仇家太多的缘故,水仙山其实并不水仙,此处大雪封山,已有数千年,是护山阵法所致。
夜里寒雪飘飘,山巅一处灯笼下,昏黄的烛火微微摇曳,上寮宗宗主梁木喜在此,雪夜煮酒吃火锅。
他身旁有一只已经开膛破肚的羊羔,摆放在桌案上。
梁木喜起身,持小刀从羊羔身上割下一块鲜肉,随手扔进了鲜美甘汁的火锅里。
他用桌上的抹布简单擦了擦手,又从另一个小锅之中,取出一盅烈酒,替自己斟满一杯,这才仰头闷掉。
就这一杯酒下肚,过程委实是繁杂了些,可梁木喜已经习惯多年了。
最近几年的梁木喜时常到此喝闷酒,倒不是家事让他头疼,而是花甲之年的他已经走不动了,没了心思主持历届的武榜,加之主持事宜一直都是卓书极帮忙打理,他索性就交给了自己的开山大弟子,没成想这个龟儿子提出了他也要参与比试,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堆里推吗,到时候在外边儿替他收尸都困难。
卓书极已出门一年有余,明个儿就是新武榜出炉的日子,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准时完成任务。
要说以他梁木喜宗主的身份和眼线,探子随时都能将卓书极的消息传书水仙山,可他却没有那样做,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历练历练不是坏事,要是随时都有保镖跟从,那还历练个锤儿啊。
想想自己的开山大弟子资质平庸,可好在性格温良,为人老实,要是与人比试上了,应当都是点到为止,害不了自己的性命,梁木喜也就不那么愁了。
梁木喜突然觉着自己掌管的上寮宗,其实也怪可怜的,也许不该这么想,是整座道灵界的山上仙家势力,都可怜兮兮的,有时候都比不了一些山下门派。
当然这是将四大族、苍灵门以及星冥帝国这六方势力排除在外。就梁木喜这样的想法,连当世豪门天行宗也未能幸免,只觉着越发地可怜了。
梁木喜不知道是什么阻碍了界内道者的天赋,好似证道求长生这等事,从来都是听说过,以他上寮宗这等历史悠久的宗门,愣是一个真神都未曾见过。
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九幽冥府,也没有神界仙人,全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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