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视死亡会成为她七岁的第一课,血腥味充斥在食物里的日子即将到来。
当东谷镇的冰雪消融,她的世界里,却只剩下了不再终结的寒冬。
雪域的冬天已经过去,广袤的平原进入冰雪消融的季节。
这里人迹罕至,位于末亦世界的边缘之地。三十多年前(末亦4980年)的那场战争——统帅府所谓南侵战争雪挲族口中的南征战争——之后,战败的雪挲族被迫从雪域南部向北迁徙,一直翻越天祁岭,被统帅府赶杀至世界极北端。讽刺的是,雪挲人原本建造在天祁岭山底的野心军事基地,却成为了他们最后血脉的逃生仓,残余的十三部族居所和如今的政权本营。
统帅府南北方西甘图海雪挲末亦国数个种族势力几百年来唯一一次全体通过的律法——又称《第一条律》:热兵器在末亦国全面禁用,否则将受到统帅府和各独立族的联合制裁。
鼎盛一时的雪挲族,就是在向南扩张的侵略战争中,因为这一律法的破坏将自己险些葬送。
野火烧不尽。统领维多带着他残存的雪挲血脉,在天祁岭山脚下,在世界尽头,在末亦国的遗弃之地,悄然生长着。就是这样一位二十六岁违反《第一条律》发动战争,三十年后依然冒险游走在军火黑市的统领,此时,正在雪挲暗杀营的旋日斗兽场准备观看新一批初炼武器考核。他手里,百无聊赖地玩弄着一把钥匙。
冷冶扔掉身上的狐皮大衣,试图扭动了一下不太舒服的脖圈,信号灯恼人的声音不停地回荡在她耳边,一刻不息。
情况不能再糟糕了。
面对四名逼近的实战武器,冷冶有一把断掉的假西甘钢刀,和她一米三八的身高。
火啸鼓猎鹰夜魑手握赤银金黑四把颜色不同的长刀,冷冶目光在这些兵器上来回扫视,开始明白了些什么其中大概有一把真正的西甘钢刀,她的任务是辨别真假借助西甘刀的硬度和锋利度砍断鸟笼门锁逃出去。
但这之前还有一个步骤。
将兵器抢过来——从脑袋只有杀人指令的四个实战武器手中。
这些该去下地狱的雪挲人,还真是拥有常人无法比拟的趣味。冷冶咬紧牙齿,一步步后退。
要如何独自对战四个暗杀营杀手?她只有十二岁,必须避免用断刀迎挡攻击,对方挥刀的力量足以震骨折她的手臂。她试图引诱他们将刀刃砍向铁网,但这是实战期的武器,一招一式都极具精准度。
面对鸟笼里的疯狂围捕,冷冶身材矮小灵活反应足够快,但持续体力并不见得有优势。暗杀营的武器虽然不擅长团队作战,但被冷冶躲过几次攻击后,此时也有了配合意识。他们前后两两夹击,冰冷的刀刃反射着刺眼的太阳光。冷冶踩着刀柄弹跳到鸟笼上,向笼顶飞跃去,恼人的白鸦在耳边扑打着。铁荆棘扎破她鞋底,偶尔有一两颗坚铁刺尖甚至伸到了脚里。
萨里尔皱着眉头,抬望着笼中飞舞的黑色身影,发紫的嘴唇紧紧抿着。
冷冶看不清戴着黑色半遮面罩的四个武器样貌,只得通过手中的刀器分辨他们。
火啸不慎砍在鸟笼坚硬的钢筋网上,刀裂成两半。
货真价实的雪挲钢刀在另外三把之中。她想。
引诱火啸挥刀的同时,冷冶也付出了代价,她左手臂受伤,热流在她训练服下蔓延,黑色的衣袖印出血印。
冷冶一记横踢瞄准黑魑握兵器的手腕,使得他手背被鸟笼上缠绕的铁荆棘扎了个遍,黑魑怒吼着试图掐住她的脖子,冷冶一边退后一边敏捷地接过他掉落的黑色长刀。
紧接着便是一片钢铁交鸣声。
她体力耗尽,后背和腿被刀器撕咬开数条口子,耳边的碎发被鲜血黏在侧脸上。一并受伤的还有她从黑魑手中抢来的这把卷刃的赝品——又是一把冒牌货,经过刀器交锋,冷冶将目标缩小到猎鹰和鼓。
黑魑用受伤的手揪着冷冶脖子提了起来,狠狠摔在地上。她滚到一边,脑袋扎进雪地里,被撞得昏昏沉沉,嘴巴里翻涌着血腥味眼前,出现了鼓的靴子,他踢了踢她肩膀冷冶试图爬起来,可身体不听使唤。鼓单手将她举起,用力抛向鸟笼。
不!
冷冶用胳膊紧紧护住头,撞击的刹那,整个背部一片钻心的火辣,铁刺扎进她脊背和手臂
所有武器从各个角落向不得动弹的冷冶靠近过来。
最近的是鼓,他伶着银色长刀,一步步逼近,露出终结时杀戮的表情。冷冶嘶吼着把自己的侧腰和右腿从铁荆棘上拔下来,又顷刻扑倒在地上雪被一点点染成深红她后脑勺抵着冰凉的雪地,用前手臂挡住了鼓迎面劈下的一刀。刀尖刺穿她手腕,在冷冶眼珠前戛然而止。
她摇摇晃晃地用最后一丝力气抵住刀锋,温热的血从嘴巴鼻孔耳朵和喉咙里冒出来,冷冶艰难地聚焦着有些模糊的意识——如果是真正的西甘钢刀,恐怕刀尖早已穿过手腕一并刺穿了她的头颅。
光线霎时间褪去,眼前昏沉下来,不能!她在大脑中呼喊着自己,冷冶!
冷冶!睁开眼!冷冶!!
小冶母亲冷樱手指流着鲜血,流泪满面地望着她。
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狼狗摇摇晃晃如同无数次梦境中那般,出现在她面前,呜咽着。
冷冶意识模糊,无法辨别眼前的幻象。
不
她突然倒抽一口气,伸出左手握住眼前的刀刃,颤抖着将刀反推出手掌心。鼓惊讶地看着这个十二岁的小孩儿,她握住刀刃的左手一片殷红,将一股力量推向他攥着的刀柄。
不不可能。他摇头。眼前这个未成年的孩子甚至不是实战期的武器。
血顺着寒光闪烁的兵器汹涌而下。昏暗褪去,太阳亮了起来,冷冶感觉一股热量涌动在她的丹田头顶甚至眼睛,然后向全身无限扩散。
伤口的痛感变弱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几乎要溢出指尖的那股力量,有一种奇怪的发胀感。
萨里尔目瞪口呆地看到重伤瘫倒在地的冷冶:她忽然如同鹰隼一般飞跃而起,用以往数倍的速度和力量赤手攻击起四名武器——折断手臂扭伤脊背将他们击撞在鸟笼铁荆棘上。又如同风般,提起猎鹰的金色西甘刀将笼顶盘旋的白鸦一一刺中。死鸟霹雳吧啦掉落一地。冷冶从笼顶飞下,稳稳踩到地面。
一片死寂。
滴滴——滴滴——滴——她脖圈绿灯闪烁,声音又大了起来。
冷冶猛然挥刀,铁锁链条裂开,她手中西甘钢刀的刀刃也被砍的残缺不齐。士兵们立刻围上来冲冷冶举起盾牌和剑,在萨里尔前筑起一道人墙。
冷冶没有动,许久,退后。萨里尔命令到。
士兵们迟疑着,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后挪了挪。他们是雪挲人,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蠢事。刚刚四个武器中任意一个,就可以将这一队士兵送去幽阎地狱。而面对击倒四名武器的银幽子,他们手中的剑大概看起来像一根牙签。
人墙散开,萨里尔神色严肃又震惊。他缓缓走向了冷冶,目光掠过她鼻侧的痣,停留在那双眼睛上。
一双不再漆黑绿如鬼火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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