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汹涌，却没有意料之中的阻碍他下沉，反而像是扯着他往海底去似的。耀眼金光在季想眼前慢慢浮出，他周围像是形成黑洞般，搅动着识海内乱扑的神识。

季想还在下坠，眼前的事物也从一片浮光掠影逐渐走向暗淡，但他能清楚的明白，这样的暗淡绝不是因为神识消失了，而是因为下方的神识更加密集，层层叠加挤压到发不出半点光亮。

他也不清楚自己落了多久，似乎只有两三分钟，又似乎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四周寂静无声，只有眼前的黑暗和无垠汪洋，就连感官都变得麻木。

恐惧在浩瀚深海之中变得如此渺小，他甚至来不及感到惶恐，就被虚无感包围。在广袤世界中，或许一粒微尘都比他大。缕缕神识牵扯着他的神魂，季想愈发难以集中精神，甚至想要沉溺在其中。

又过了许久，他的掌心触碰到一块浅滩，随后便是失重感消失，渐渐重新感觉到手脚存在，就像是自无化作有那般，从神识之中剥离开来。

识海底端反而更亮堂些，至少能看清楚周身三尺的环境。这是一片由灰黑沙硕铺出的陆地，来往神识偶尔会扬起几颗尘土，就像是一片死寂的墓园。

总算到了。季想抬头看了一眼黑乌乌的上方，不由得发出一声苦笑，沉入识海貌似还是最简单的一步了。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有这么深的识海，但我能安全调动的部分很浅，甚至还不到千分之一，要用这一点点浅薄的神识来装汪洋真是会给人出难题啊。

来都来了，索性到处逛逛，也好知道究竟有多宽阔。季想念头刚起，神识就将他扯到识海边界处，得亏他现在是神魂状态，否则能表演一个吐到天昏地暗。仅瞬间，他感觉自己似乎缩地万尺，视角天旋地转，无数神识在眼前飞驰而过。

有这个功能，真方便啊。呕。

估摸着测量了一下，随即季想的内心泛起苦涩，眼前可是真真切切的一整片海，足足有万丈深，更是宽阔到难以计量。

他在脑中构建出许多计划，有造个闸口随取随拿，也有罩上一层透明玻璃，但都被一一否决。且不说工程量和难度，只是这样简单的措施最多临时救急，真要长远来看肯定是行不通的，稍微有一些波动就能把他辛苦搭设的玩意掀个粉碎。

季想正一筹莫展，眼前忽然出现一道细微亮光，在昏暗天地之间格外显眼。他意念稍动，眨眼间出现在白光面前。

那是个被神识团团包裹的茧，散发着月白荧光，它就静静沉在海底，茧衣是一层半透薄膜，似乎有特殊的力量让季想所有神识都绕道而行，若非光芒难掩，甚至根本察觉不到它的存在。

这是个什么玩意？他略带警惕地凑前几步，拨开缠绕的神识，他才勉强看清茧内的存在：那是个盘着腿掐着指尖端坐的小娃娃，肉嘟嘟的手脚被坳出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动作。

就在季想疑惑之间，那满身婴儿肥的瓷娃娃忽然睁开了眼，与茧外的季想四目相对。

我抄了，这玩意是活的！季想心里一咯噔。

茧中人稍稍眯了眯眼，半晌才呵呵一笑：你小子运气不错，叫什么名字？他声音低沉又苍老，和外表有着极大的违和感。

我的识海里为什么会有别人？季想瞬间在脑内搜索，得出一个让人不愿意面对的猜测：也许它就是严明经里提到的那个老骗子天净秋。

他抱着怀疑和十二分的慎重退后两步，一来是防止他发癫忽然破茧暗算自己，二来也是为了方便行礼，季想在书中如此尊敬对方，想必本人来了也会这么做。他恭恭敬敬地作揖：晚辈季想，见过天前辈。

此番说辞为的是坐实自己身份，顺带着试探一句，若这老家伙不是天净秋，也能套些话出来。

你翻了季想的书？

话音刚落，季想几乎可以确定眼前巴掌大小的婴儿就是书中那位老前辈天净秋。同时也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为的是自己竟然被识破了。

从哪露出的破绽？我自穿越而来一直都以季想的身份存活，他是怎么知道的。季想的心凉了半截，更多胡乱猜测浮现在脑海里，却咬着牙回到：我不明白前辈在说什么。

天净秋不吃他这套，小手一摆：倒是个聪明的，可惜用错了地方。老夫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你这拙劣的演技，骗骗东华派那群傻子的还差不多。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来就苦于神识没法收，现在还冒出个不定时炸弹来。如果不是我倒吧八辈子霉被寄宿，我就直接就举报给掌门长老，这么个诈骗头头放着，要不了几天东华派怕是要改名天净派。季想暗叹一声，随即摆出一副被识破的慌乱神情，不求骗过天净秋，但能借机喘口气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说。

虽然我不是季想被

他识破，但他应该也查不出我的来历，否则就不会来探究我的身份。此刻局势对我本就不利，要是再多一个天净秋要对付难免节外生枝，干脆先承认示弱，让天净秋主导话语权，再顺着前话看看能不能套出点有用的信息。

短暂梳理，季想大大方方回到：我确实不是前辈熟识的那位，恰巧同名。

婴儿显然是不相信他胡诌说辞，脸上挂起违和的老成，却也没打算深究，反倒不紧不慢道：你既然翻了他的笔记，自然也能猜到我的能耐。实话告诉你吧，我乃是九天之上的真神，要是在平时你连我面都见不着。不过你小子运气好，正好遇上老夫我下凡渡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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