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童不哭也不闹,安静地缩在石头做的襁褓里,直到袁一诺看见她,她才慢慢睁眼,漂亮的琥珀色眸子盯着来者。见到袁一诺她也不害怕,反而无声地笑起来,露出这个年纪不该有的五排尖牙。
袁一诺忽然发现,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是没有力气逃跑的,只能呆愣在原地。
她伸出小手扯住袁一诺的袖子,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一道电子音打断了她:
度一切苦厄。
女婴的手攥得更紧了,挂在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消失。
嗯?什么?哪来的声音?
这个声音好耳熟是关公像前的电子蜡烛!
照见五蕴皆空。
她尖叫起来,可她开合的唇没能给袁一诺的耳边带来半点声响。
这是不是说明我陷入幻境了,其实我本人还在办公室而已。
无苦集灭道。
可是很多年没有用过了,自从新主管调过来再也没人给它插电啊?
袁一诺离她越来越远,远到女婴再也抓不到他的袖子,只好缩进襁褓,只露出恶狠狠的眼睛盯着他。
无智亦无得——
只有四句,第四句就像是忽然乱频卡住了,拉得又长又尖锐,随后戛然而止,一下子把袁一诺从女婴拉回电脑面前。
他立刻转头看了一眼身旁同事:如往常一样趴在电脑前写着文档。
果然!这才是真实的。不过谁把关公像的蜡烛插电了?听见的经文好像也有点奇怪,那什么经是这个顺序的吗?
袁一诺扶了扶额头,管不了那么多了,今天真是不宜上班,现在就请假去看医生好了。
他从工位起身去敲主管办公室的门,路过关公像时忽然想起似乎承了神像的恩,破天荒地对着关公拜了拜。红色的烛光照得绿甲关公有些阴森,不知是不是雕刻者刻意为之,他总感觉自己正被关公居高临下地看着,多少有些不自在。
袁一诺匆匆一拜便离开神像前,可他没看见,低垂在蜡烛旁满是灰尘的插头。
他站门口敲门两下后推开主管办公室的门,坐在办公椅上的并不是他熟悉的那位压榨员工如喝水的肥头主管,而是一位老人家,瘦骨嶙峋全身发白的老人。
这位老人家,他早上就见过。
他顿感不妙,却还是强撑着开口:主管,我身体不舒服我想请个假。
他不在这儿。老人嘴里吐露出年轻的声音,随后他枯柴般的指甲从手上脱落,一层层干瘪的皮肤坠在地上,像是拨开洋葱般那样,鲜红的血管在他皮肤下游动,感觉稍有不慎就会连带着鲜血一起被剥开。
袁一诺低下头不去看他,自顾自念到:他就在这,你只是我的幻觉而已。他在这里,我也在这里,但你不在。
一只纤细的手抬起他的下巴,强迫他将褪去外皮的老人映入眼帘。那是个年轻的男子,如雪般的长发和细密的眼睫,除了白见不到第二种颜色,只有眼角下一颗黑色小痣在一片白茫茫里格外显眼。
他说:这里只有我们,你,我,二人。
你是谁。袁一诺冷眼问道,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一切肯定都是这个人在搞鬼。
我就是你。
放你妈狗屁!
他一拳打在男子脸上,被揍的男人立刻化作一股青烟钻进他身体消失不见。袁一诺疯了似的抽打自己砸烂他能触碰到的一切,边打边呐喊着:装神弄鬼是吧!你给我出来!
看看你的周围吧。
恍惚间,他像是中了蛊般跟随话语的指导环顾四周。
一座直耸入云端的雕像盘坐在祭坛之上,六臂皆断,石缝间渗出涓涓血水。石像面容被云罩在薄纱里,遥遥远观起来像是慈爱的母亲。雕刻之物见不着一处完好的肢体,全都被风化得满是裂痕。
袁一诺本能地上前去,好像他生来就该在神像脚边供奉那样。他看见雕像前摆着一张祭祀用的供桌,除却腐烂的吃食和一碰就碎的黄纸,就只有一个冒着青烟的香炉。
他稍微凑近了些,香炉上绘制着恶鬼斗恶神的画面,在炉底还镌刻了从未见过的字符。袁一诺无意识地捧起香炉,触碰到炉身的刹那间他清醒了,彻彻底底地醒了。
伴随视角越升越高,他看清了匍匐在他脚底的黑影——每一道影子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们穿着宽大的长袍,喧闹着庆贺着,供桌上摆满了闻所未闻的贡品,祭坛之上有人要将孩童献祭给他。
我要你的小孩干什么呢?袁一诺不解,可他说不出话,也没有肢体可以推搡。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们如同牛羊般被割脖放血,艳红的液体顺着祭坛纹路铺满他整个脚边。
越来越多的记忆涌入他脑海,他记起风的规律,他看见雨的形状,他摸到枯木山河汪洋。
我明白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我是我,我是他,他们都是我!
他的耳边传来风声水声人声。正要搅动这混乱无序的环境,就看见有人
正隔着云雾看自己。
他抬起头对过去,视线穿过层层雾霭,他听见地铁播报的声音:
滋滋滋第10转,到了。欢迎大家乘坐本次列车,滋请诸位旅客携带好随身物品。
有序赴死。
骤然惊醒。
没有神像,没有祭坛,只有好心的阿姨满脸焦急念着阿弥陀佛,只有陌生人将他团团围住,只有地铁天花板而已。
原来全都是幻觉
真的全都是幻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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