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这种被世道作践的日子。
昏暗的月色已经照不清土道上的印痕,牛车的车辙突然滑入了一个浅坑,扶着车把的少年顿时被颠了一个踉跄。
哎,可真是一点法子也没有哟。他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又想起了今日见到的那位仙人。
哼,神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会飞嘛。他心有不甘的呢喃一声,而后又弯腰捡起了路边的一根树枝,并学着城里的那些持剑官爷,把树枝斜插在后腰杆上,大摇大摆的走了起来,仿佛自己突然变成了一位背负宝剑衣着得体的侠士。
而农夫此时也已经不在絮叨了,只是安静的赶着车,时而听到他用鼻音哼哈一下,以配合着落下的鞭子。
然而,一道昏暗的红色光晕正在时隐时现的闪烁着,只是车架的底板实在太低,若非低头去看,根本就无法察觉。
一个赤红色的符箓袋子不知何时附在了车底板上,昏暗的红光便是从它的身上散发出来的,说是符箓袋子,是因为它与寻常寺庙所见的符纸不同,看起来鼓鼓囊囊的,更像是一个胭脂袋子,不过,在其表面上,却通体描着许多黑色的细小符文,那些红色光晕,便是从这些符字上散发出来的。
恰在此时,符袋的尾端竟然凭空裂开了一条细长的口子,紧接着,半截似甲虫般的身子缓缓从里面探了出来,它趴在裂口边,并缓缓伸出数条如发丝般的触手,似乎颇具灵智,待察觉到四周并无异常之后,它这才慢慢的从里边爬了出来。
此虫约只有着拇指般大,椭圆的身形,通体呈赤红颜色,其背上的甲壳还闪着一层琉璃般的透亮光泽,身下却是两排细如针尖的虫足,稳稳的扎在符袋之上。
少年此时虽然走在牛车的后头,却没有察觉到丝毫的异样,其嘴里仍在哼着从天水城里的红楼街上学来的荤段小调,虽然词里的大多意思他还不太明白,但却哼得有模有样。
这片林地的夜路比其他乡路更加寂静,哼出一些声响,也只是想平添一些热闹气罢了。
少年哼了一会,兴许是觉得自己拉长的调调,反而更显得空旷寂寥了许多,遂也有些意兴阑珊起来,眼见着路程已经过半,少年正想出声提醒一下,该让老牛歇上一歇了,却忽然感到一阵刺痛从后脑勺处传来,他立刻便抬手一拍。
嘿,没打着!他看了一眼自己干净的手心,颇有些懊恼的嘟囔道。
农夫在前头听到他叫嚷,当即出声道:咋地啦?
少年拔出身后的树枝,一边学着戏台上的把式,一边回道:没啥,让那大花纹给蛰了一下。
时常动弹着,别让它沾上身子。农夫拍打着牛鞭继续赶路,此时的夜色已是漆黑一片,但对于像农夫这般赶惯了夜路的人来说,其实也和白天没什么区别。只是,也正因为他没有回头,所以没能看
到,此时在少年的脑袋后头,正泛着一股微弱的红光,它在这漆黑如墨的夜色中,分外显眼。
而此刻,在距离这两父子不到五里地的另外一处密林中,一道昏暗的白光正在时隐时现的闪烁着,它藏在长满了倒刺的荆棘堆里,在阴沉夜色的掩盖下,并不算得显眼。
片刻之后,一声极其微弱的咳嗽声从里面传了出来,透过那股微弱的白光,隐约能看到荆棘丛中正盘膝坐着一名身披红袍的年轻女子,只见她双目紧闭,嘴唇泛黑,身上的袍子已是破烂不堪,隐约能瞥见里头藏着许多深浅不一的撕裂伤口。
数息之后,又传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声,年轻女子的嘴角霎时溢出了两道黑色的血丝,紧接着,其周身各处竟然泛起了一层血红色的光晕,那女子脸色一变,而后猛然睁开了双眼。
下一刻,只见她双手频动,其身上各处眨眼间便扎满了数十根银针,随后,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年轻女子身上的红色光晕仿佛凝为了实质,如一袭长袍般的将她给包裹了起来,而在光晕之内,年轻女子面容扭曲,浑身更是如筛糠一般的在抖个不停,她的双眼此时也已变成了赤红之色,如同厉鬼一般,看起来极为可怖。
几息过后,女子身上的红色光晕缓缓散去,而随之一起消失的,仿佛还有她自己的大半生机,噗的一声轻响传来,只见她已倒在了荆棘丛中。
不过,观其脸上的神情,却已看不到方才的痛苦之色。
她就这么仰躺着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睡着了一般,然而,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她的双手此刻正在不停的闪动,仿佛是在操控着什么,却又无法看清。
而与此同时,身处罗天大阵阵眼中的紫冠男子忽然惊疑了一声,随后,他转头朝着东南方向望去,其身旁的师弟见状,立刻开口问道:吴师兄,是不是发现了那魔头?
紫冠男子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皱着眉沉吟了一会,才凝重的说道:方才罗天蛛丝已感应到此魔头的气息,不过,只出现了几息就消失了,哼!想来他也快要油尽灯枯了,无非是在垂死挣扎罢了。
那名年纪最轻的李师弟闻言,顿时咧着嘴笑道:嘿嘿,管他作甚,只要此魔还在罗天大阵之内就行,咱们跟他斗来斗去也是徒耗法力,等门中长辈一到,看他还能如何蹦跶!
嗯,没错。
师弟说的是,咱们就在这守着。
其余众人纷纷出言附和。
嗯,那咱们就安心施法吧,只要他不离开法阵,咱们就不必理会。紫冠男子点头回应。
而在官道上的农夫和少年,此时都斜靠在牛车旁默不作声的歇下了,老牛的绳套也被解了下来,正悠闲的趴在土道边上嚼着干草。
而在少年后脑勺上,那股微弱的红光已经消失不见了,而他自己自从被那只大花纹蛰过之后,脑袋就一直有些昏昏沉沉的,他用手拍了几次也感觉不到疼,就好像变成了一块木头。
平时赶夜路卸车歇着时,都是他醒着,让父亲略睡一会,但今晚刚卸完车,他就累得直接呼呼大睡了。
农夫望了一眼月色,又撇了一眼正打着鼾的少年,不由轻轻的叹了口气,平时赶夜路都是只停一刻钟的,可今夜却已歇了将近三刻钟,只是见他睡得这般沉,农夫便没去吵他。
哎,也怪你爹没啥能耐。农夫又小声的叹了口气,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心性,他这个当爹的又怎么会不清楚,只是这世道艰难,庄户人能够平平安安的活着,就已经是祖上积德了,若是由着他去折腾,将来还不晓得会落得个啥下场呢。
想到这里,他心中的郁气不由更添了几分。
回村之后,可得赶紧去庙里多烧几柱香,这世上可是真有神仙咧。农夫想到今日看到的那些打架的仙人,便连忙扒拉着又磕了几个响头。
一旁的少年此刻仍然睡得很沉,然而令人心惊的是,在昏暗的月光下,其后脑勺处竟突兀的鼓起了一个拇指般大的包,下一刻,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那个鼓起的小包,竟开始缓慢的蠕动了起来,数息之后,蠕动的鼓包在其头顶上方停了下来,而后又渐渐的干瘪了下去,直至完全消失,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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