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抓落空,手掌立时变为剑指,顺势向内横扫,直取其咽喉。这一招若是被剑气高手使出,可谓是凌厉无比的杀招。当剑气灌注于两指之上时,指锋便有如剑锋;双指挥扫,便如同利刃横斫。然而就在聂氏变招急攻时,跟在锦娘身后始终沉默不语的青山却突然出了手,掌缘击在她手腕之上,将她的剑指格了开去。
“夫人这是何意?”青山的声音嘶哑低沉,竟听不出丝毫喜怒。再往他脸上一瞧,他那如同泥筑成的五官,不构成任何表情,整张脸如同僵尸一般极是骇人。锦娘这时却格格地笑了起来,道:“还不明白吗?夫人在试咱们功夫呢。”
聂氏忙收了架势,随后拱手深深一揖。她本是一等侯夫人,身份何其高贵,原是不必向二人施礼的。便是施礼,也应立而不俯。可她此刻这一揖甚是恭谨,乃是江湖上对高手、宗师的敬拜之礼。她的意思也十分明确,从这一刻开始,她与二人之间便要摒却官民之别,只以江湖规矩相见。
“二位勿怪。”聂氏道,“既是殷先生的朋友,那自然是身怀绝技的。在下虽退隐多年,但江湖规矩还没忘。适才出手,与二位切磋几招,已亮了家底,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包涵。”说罢又是一揖。
锦娘和青山二人互看一眼,心中都甚惊讶:刚刚这女人出招虽然凌厉,但也没什么稀奇,只不过那招以指为剑的功夫倒是与龙湖吕氏的寻龙剑诀有几分相似。可是她姓聂不姓吕,而龙湖剑宗的寻龙剑诀一向是不传外姓的。他二人一时瞧不出聂氏的师承,也不便相问,否则就等于自认浅见薄识,因此均笑而不语。
锦娘心想,她一个深宅大院里的贵妇人,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师承。没准只是嫁人之前在江湖上混过几年,学了些花拳绣腿罢了。于是故意捏起嗓子道:“夫人哪里是与我切磋几招,我看招招都是奔着我性命来的。”
聂氏冷笑道:“如果两位那么容易就被要了性命,还怎么跟我进宫去救女儿?死在这里,也好过死在宫里。”
锦娘和青山听了均是一愣,聂氏这番话一改先前的周到礼数,竟是如此的不客气。其实聂氏对两人的身份和目的也并非没有怀疑,只是刻下救出女儿最是要紧,即便饮鸩止渴也由得了。她刚刚一试,这两人出手确是不俗,如果能得他们相助,胜算总归又多了几层。至于他们二人怀有什么目的,权且不去管他,小心提防些也就是了。
锦娘问:“夫人刚刚是说我们‘跟你进宫’?”
“不错。”聂氏道,“再过几日就是王妃的寿诞,到时我们——”
“夫人!”上官仁这时终于忍不住叫道,双手死死抓住了聂氏的手臂,“你这是胡闹!”
“老爷你别再说了。”聂氏挣开丈夫,“我主意已定,非去不可!”
上官仁急得满头是汗,可他既没有救女儿的办法,又不知该如何劝夫人回头,只急得团团乱转。
锦娘道:“想必夫人已思虑周祥,却不知我二人应如何相助?”
“不忙,两位请坐。”聂氏道,她说着又去搀扶丈夫,“老爷你也坐,你先听听柔儿的计划,再说是不是胡闹。”
“柔儿”乃是聂氏未出嫁时的闺名,夫妻俩只有在私下里说体己话时才会提到。上官仁听妻子已将话说得这般恳切,只得无奈何地摇头作叹,由得妻子将自己按在椅子上。
四人分主宾坐了,聂氏开口道:“二位既说来襄助我夫妻俩救女儿,想必事情的前因后果已无需赘言。江湖人讲究敞开天窗说亮话,我想有些事还是说在前面比较好。”
锦娘问:“却不知是何事?”
聂氏说道:“虽说殷先生与敝府渊源颇深,二位又是殷先生的朋友,但此番进宫救人,如若顺利自然再好不过;可若不顺,却非有一场恶战不可,说不好连命都搭了进去。所以在下想要请教二位,如若事成,究竟要我夫妻俩怎么报答?”
“夫人快人快语,小女子佩服。”锦娘微微一笑,不动声色,而心中却早已将能说的、不能说的都掂量了清楚。她回道:“实不相瞒,外子身中奇毒,天下除殷先生外无人可解。但我二人虽与殷先生相识,却相交不深,况且欲解此毒颇耗功力,心想如贸然相求,殷先生未必肯应允……”
“所以你是想让我们二人替尊夫求情?”
锦娘未置可否,而是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丈夫。那一眼看得极深,仿佛那个惯会撒娇卖俏的青楼老板娘一下子从她的身体里面抽走了。眼下的,不过是个一心为丈夫苦苦求医问药的普通女子。而她身旁那个名叫青山的中年男人,如同石雕般冷硬的面孔上,也难得出现了温柔的神色。
聂氏最懂为人妻的感受,见他二人情深意笃,不免恻隐之心大动。便道:“适才你说要解尊夫体内之毒,需颇耗些功力。以我对殷先生的了解,若只是耗费些功力,想来他不会见死不救。十几年前,小儿也身中西域奇毒,正是殷先生奔波往返千里为小儿求取解药,这才保住他性命。只是……”
锦娘和青山互看一眼,殷九当年直闯西域白夜城,为上官万川夺取紫霄铃解药的事江离曾跟她们说起过,如今看来果是不假。锦娘问:“夫人有何顾虑?”
聂氏道:“只是不知替尊夫解毒,于殷先生自身是否有损?”
锦娘心想,瞧来殷九潜藏在侯府十几年,这夫妻俩真把他当成了家人一般。她回说:“夫人请放心,尊夫所中之毒虽难解,但只需殷先生施展一种本事即可,虽颇耗一番功夫,却于自身无损。”
“如此便好。”聂氏点头道,“即是这样,待小女救出,我夫妻二人愿为关说。”
锦娘和青山忙起身拱手谢过。聂氏亦还礼,复又让座,只上官仁独在旁侧一言不发。待各人重新归座,聂氏便将连日苦思之策和盘托出。四人在这小小的内厅中闭门商计,直至入夜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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