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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卷 归乡路远 内地思安 040章 行营邯郸督秦军赵政(上)(第2页/共2页)

又因此能够判断出各国联军一定会相对融洽默契地统一大致相同的进援时间、甚至支援前联合集结地后,秦军只需击败各个国家援军一次,就能保证对应出兵支援的各国在起码一年内、再度集结起同样力量的援兵,到时佐以秦使斥责其国王无礼出兵,施加恐吓、威胁报复对方的意念,那么各国一定会将力量凝聚在边境防备和自守一事上,前线的秦军也就能真正开始大举攻击邯郸城,而城内的赵国军民本身便力量寡少,得知各国援军失败尽数撤离逃散的消息后,支撑其抵抗意志的支援便没有了,多数人——尤其是贵族阶层,甚至还有宗室和王室核心成员,是不会心甘情愿陪着国王等一定会失去权势的顽固派坚持守城、直到最后的巷战、王宫保卫战殊死搏斗的,说服王本人亲自出城投降才能保证秦军不会降罪于全体既得利益阶层,防止秦军攻克全城后屠城彰显武功。

然而事态的发展明显出乎王翦意料,这位在秦廷中人缘广泛交好但政务立场较为中立的深厚资历将军,既错了一半,也对了一半!

那错误的一半便是:于秦,尉缭子构建起的跨军事-外交领域兼并战略,在攻赵方向上无比精明——王翦作为总指挥引导的不到二十万秦军人力的围困邯郸战役,于此时的秦国国力而言负担只能说较重,但完全处在可经年承受的范围内,各国得知详情后,均慑于秦国后备可增兵潜力,在出兵上态度明显不悦纳,谁让这次围困邯郸的秦军不似上次一样,正处在长平之战后那样国力、兵力、士气三重极度疲惫的状态中呢?邯郸城必须坚守得更久一些,最起码也要到半年后,到时再看看秦军是否有士气疲惫一说,援军的事暂时就别想了。所以各路赵国使者均遭碰壁,在正史中湮没无闻,并非赵王不会‘做人’,不晓得派出使者求援各国的道理,而是那帮使者正在各国都城里和各国国王、王廷公卿一起,苦苦等候秦军因强行攻城而造成疲惫的消息传来呢。而在这一被延长的时间差中,尉缭子将各国的实际遭遇与暗通款曲的郭开通了信儿——这位原本只打算当上秦之文信侯、楚之春申君、赵之春平君等一般权相的善嫉奸臣,此时却傻了眼:各国真的不会派援军前来救赵了,那自己给哪家去当国相呢?何况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相呢?除了赵国,没有国家会任由自己这样的隐王假使王者的权柄,于是便彻底投了秦国,串联亲党,在城防上暗中做出手脚,又将消息透露给王翦,令秦军能再一回总体攻城中攻下一隅,进而控制一面附带城门的邯郸城墙段,进而再由郭开等人说服赵王迁于危难之时火速出门请降,将一座完成的邯郸城交付给秦军。这样做,秦国才能以邯郸作为控扼太行山以东的河北大地的重要中枢与防御节点进行下阶段的兼并战争——须知半和平拿下邯郸的消息一旦传到外国,各国一定会怒不可遏地图谋新一轮强力合纵,到时秦国会面对何等的腥风血雨实在不可想象,只能依靠后续的外交手段迟滞最可怕的结果发生,为全新阶段的总体防御筹措资源。这次令王翦大跌脑袋的请降,当然令他对尉缭等一批秦王新生代亲信的后辈刮目相看,而顺利地,城中士人贵族本该随同赵王迁一样归属新的旗帜,为秦王政所用,以河北士人就势治理河北,借助其熟稔本土地方、与地方官吏联系千丝万缕的优势快速辅助秦国消化赵土地的新占领区。

而在这件事上,王翦居然出错了。千算万算,没算到顶级谋士加持之下,新一轮攻赵直接变灭赵决战,最艰难的部分居然只是追歼包围赵葱与颜聚从李牧与司马尚手中夺来的赵军主力,而自己本身率军已处在优势地位,又碰上非一流名将接手上下级并不熟悉的大军,对战难度的确不高,就这样阶段性收功了!

当幸福来得太突然,人往往会被冲昏头脑,王翦就是这样,忽视了城中士人的抵触情绪,以为赵国公人们都像郭开一样,只是被迫地识时务为其鞍前马后、接管全赵领地。但他被别将杨端和所率步兵按秦王命令狂攻邯郸所裹挟时,他还记得自己是攻赵主将,只为不被秦王在战后抨击,所以跟着一起猛殴赵国厚大笨粗的城墙;当郭开送来城防缺陷时,他还记得自己是攻赵主将,即使将信将疑也要按图索骥攻击那处城防薄弱处,只为如果真能破城,不能让杨端和抢功;在军士接管全邯郸城防务、他被众将校尉前后开道地隆重簇拥进赵王宫中观览、查阅赵土地图籍名册时,他还记得自己是攻赵主将,因为胜利在化作一场隆重盛大的入城仪式时,应由主将率先接受敌国军民士庶和本方将校尉卒的迎接才符合正义。

而当有赵国卿大夫辈携带前代王的废太子逃出邯郸时,王翦才发现坏了,自己对接管一国之都的城内布防预想太过不足,以至于有隙被‘奸人’所乘,不仅逃离了被迫投降的赵王都,而且这一去就没追回来的可能了。深夜他也曾怀疑过,莫非是杨端和有意在放水?本次最初的攻赵计划中,率领步兵一部主力围困邯郸的是他的任务划定,而最先入城的却是自己,这位更加嫡系的‘小将’莫非气不过在暗地下绊子?但他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种做法在嬴政眼中并不可以被饶恕,何况对方的确相当听从自己作为主将的安排,城内布防上对方能够插手的地方寥寥可数。还说什么呢?怪自己大意吧。

至于看上去很像个‘吉祥物’的郭开,此时想来,的确不必高估一介身为国家权贵的为政道德水准:能被背叛自己国家的公卿,尤其是权相,又能对秦国有多么忠诚呢?难道郭氏艳羡的是秦国法制强国的制度吗?决不然,郭开没那种为苍生计的情怀,如果真的有,连赵国的朝堂都懒得争取登顶,法家之于秦国这块实验田,在天下人眼中都清楚,不评价利民与否,但肯定损害了公卿贵族与商人阶级长远的利益,郭开作为郭氏家族在赵廷中的坚实代表,万万不会太过欢迎这种思想。对方不过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选择采取‘彻底媚秦’的做法,希望能作为优秀的辅佐接收赵所有产权的待接收士人,转去跻身在秦廷的朝堂公卿队列间,开启人生新阶段对一个无耻到极点的人来说,不仅道德是无法与之正常讨论的事物,而且正义已经化为利益交换的天然工具之一,彻底腐化了除却度量衡外能够量取其它难于测准概念的工具存在合理性。世界在郭氏眼中,已然是扭曲的、功利的、冷冰冰的、缺乏人文教化土壤的了。鲜有人肯为保卫邯郸殊死奋斗,那么接纳郭开到咸阳呢?难道要嬴政期待在特殊情况下、肯殊死保卫咸阳的忠臣志士会下降几多?显然起码对秦国来说,长治久安不能真的依赖于法家冷冰冰的条令,还是要依赖广大民众淳朴固有的基本道德观念,所以郭开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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