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顾怀沉默片刻,沿着石梯走入亭中,躬身行礼。
朱棣微微点头,筷子没有放下,只是朝着对面一指:“坐。”
顾怀掀起青衫前襟依言坐下,视线放得很低,并没有去看朱棣的脸。
“来得快了些,俺得先把饭吃饭,莫要说俺怠慢。”
不自称“孤”而自称“俺”,若是让朝中那些文人听见,怕是要大跌眼镜暗骂一声粗鄙的,但顾怀却没有太多反应,只是拱手:“草民惶恐,还请王爷慢用。”
朱棣点了点头,再不说话,继续专心致志地吃饭。
顾怀悄悄抬起了一些目光。
朱棣的头发很黑,额头没有太多皱纹,说明这个男人正处在一生中最年富力强的时间段,他的脸庞有些黑,大概是经常练兵和出塞见惯了风吹雨淋,作为一个统帅,同时也是军人,他的身姿自然极为挺拔笔直,每一次筷子向着那些五花肉落下,就像是挥舞着一柄锋利的刀。
红烧肉汁拌米饭,哪怕是出了王府也很常见,闻着很香,想必吃起来也会很不错,大概是军旅生活养成的习惯,朱棣吃饭的速度很快,两碗米饭和红烧肉青菜一点也没剩下,连汤汁都被朱棣拌着米饭吃了个干净。
眼看朱棣又捧起一杯热茶,沉默了很久的顾怀开口道:“进食太快,又饮热茶,对身体不好。”
朱棣笑了笑,胡须抖动:“倒是一点都不怕俺。”
他收敛笑容:“是不是很好奇俺为什么没像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一样发疯,也没像外面传的那样下不了床?”
“草民不知。”
“因为俺是装的,因为俺害怕朝廷,”朱棣喝了口热茶,“朝廷想俺死,北平的百姓想不想俺死,俺之前还很有信心,现在有些不确定了。”
顾怀没有想到这场谈话竟会完全没有任何铺垫,也没有任何的缓冲,直接进入到了这个最关键的阶段。
他有些措手不及。
朱棣的话未免有些太过仓促且不讲道理,一般来说,两人不可能这么开门见山,应该拉扯几分,再聊聊这些日子顾怀做的事情,朱棣要么批评要么赞赏,顾怀也就一副虚心听教的模样,等到气氛差不多了,朱棣再把茶杯一放,苦大仇深地痛斥朝廷做的这些混账事情。
这才应该是正常的。
可怎么朱棣不按套路出牌?一上来就把气氛搞得这么劲爆?
朱棣看着顾怀的眼睛:“道衍大师和俺说,你和他很像,你是个读书人,行军打仗你不如俺,礼法规矩你比俺懂,你来告诉俺,若是换了你坐在俺这个位置上,朝廷步步杀机,庇护的百姓一副看戏表情,原本手下忠心的将领和官员蠢蠢欲动,你会怎么办?你能怎么办?”
顾怀沉默片刻:“道衍大师是如何想法?”
朱棣淡淡开口:“他想让俺造反。”
于无声处起惊雷,王府上空仿佛聚过来些乌云。
顾怀额头见了些汗,仔细地看着朱棣端着茶杯的手。
没有一丝抖动。
“那就反。”顾怀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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