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的目光平静而充满压迫,好像顾怀说出的这句大逆不道的话,并没有让他的心湖起什么波动。
“为什么你们都是读书人,却敢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造反的话来?”朱棣有些疑惑,“唯恐天下不乱这句话,形容你们真是再好不过。”
他长叹一声:“俺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当初俺父皇要定八股经义为取士的标准,防的就是你和道衍这等人。”
反正都已经说了出来,顾怀的神态也自然了些:“先帝确实高瞻远瞩。”
“哦?你知晓其中真意?”
“其实科举的第一要义,既不是选才,也不是化育天下。”
顾怀笑了笑:“究其根本,不过‘牢笼志士’四字而已,如果让天下的聪明人全都进到八股的牢笼里,让他们钻研章句,白首穷经,这些人就不会异想天开,也不容易被歪门邪道所惑。”
他的表情有些奇异:“如此一来,读书人安定了,天下即使还有人想造反,也不过是些草寇之流,成不了什么大事。”
朱棣仔细看了顾怀很久,失笑道:“果然和道衍很像...早年关于科举的南北分榜,俺和道衍谈过一番话,他说的和你现在说的,区别不大,只是没你这般透彻而已。”
朱棣微微眯眼,声音微沉:“既然你都明白,还敢劝俺造反?道衍和俺亦师亦友,说话自然无忌,你为什么敢说?”
“王爷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先说说假话,”朱棣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真话听得太多,俺偶尔也想听听读书人的花样。”
“无非也就是观星望气这一套,”顾怀笑了笑,“北平有王气,紫微星北移什么之类的...王爷想必也不想听,那草民就说些别的。”
“如今朝中奸臣当道,黄子澄、齐泰之流登堂入室,置天下苍生于不顾,妄图恢复周礼,让帝王垂拱而治,简直笑话,如今新年已开,朝廷政令想必很快就会下达,天下民怨将起,此其一。”
“王爷身为先帝四子,坐镇燕北,手握重兵,踞草原于漠北,系民心于一身,王爷与陛下乃是叔侄,自当起兵劝诫,此乃其二。”
“小户尚讲纲常,天家却罔顾亲情,先帝驾崩两月,周王就被贬为庶人,如今朝廷削藩之意人尽皆知,若是再有藩王被贬,民间会如何看待陛下?此乃...其三。”
朱棣闭上眼,这些事情他不是不知道,相反他很清楚,甚至顾怀没说出来的一些东西,道衍也已经在他面前说过无数次。
可有什么用呢?就算民间再怎么有怨言,再怎么觉得朝廷削藩的举动太过赶尽杀绝,朝廷依然还是那个朝廷,是正统,是天命。
他朱老四就应该是个王爷,就因为出生晚了点,这辈子没有做皇帝的命,老爹一声令下他就得来北边守着,远离繁华的南方,朝廷政令一来他就要带兵进草原打蛮子,还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不满。
如今老爹走了,作为人子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奔丧也没法回京,接下来藩王的位置还有可能不保,龙椅上那个小兔崽子分明是想大明的藩王都死绝了他才安心。
果然是读书人的假话...说得再漂亮也没用,太过眼高手低,理论说起来一套一套,落到实处却什么也不剩。
他有些疲惫:“真话呢?”
略微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的顾怀沉默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因为一地战一国,是有可能的。”
“哦?”朱棣目光微寒,“说来听听。”
风掠过石亭,顾怀整理了一下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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