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五仁看向阿丑。
“钱权乃双生子,能占一样就很不错。世人多数可能会选择权力,但,权力是一把会吞噬人心侵蚀人性的魔剑,近之者,不死也不会有好下场,比如文种、比如我,比如…先王。还不若做个陶朱公,泛舟五湖四海之间,广结好友、丰富见闻,自在悠游,清醒简单地活着,不也很好么。”
阿丑眼里明显有些疑惑,但她总是肯听教的,缓慢点了下头。
自那以后五仁就改变了聊天方向,谈起了她家乡的织绣,带着她研究那些有用没用的日用之物……
即便再说故事,也尽可能挑些轻松愉快的,生怕无意间再灌输给阿丑什么。
辜百药也结束了居无定所的日子,他在雁苍山脚下的一个村落安了家,距离乌鹊潭不近也不远。
除了给远近的乡民看病,定期也来看看五仁。
这样的日子差不多持续了有五年。
五年间阿丑有了许多变化。
变得有脾气了、会与她顶嘴了、越来越鲜活了,那双漂亮的眼睛会笑了,里头终于有光采了。
好景不长,史弶薨逝,传位给了史殷奇。
史殷奇即位以后,被遗忘的南柯小筑愈发没人记得。
不知是上面授意还是守卫擅作主张,她们被赶进了那个一直保留着的破败小院,吃穿用度也被克扣到底。
辜百药倒是能接济一下她们,但接济的东西根本到不了她们手里。
那些人倒也没想真逼死她们,不然还克扣谁去?便允许阿丑去后山觅食。
阿丑每天天不亮就出去,捡些柴禾、寻些野菜……生活愈发艰难。
五仁的身体也越来越差,开始频繁咳血。
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无法再庇护阿丑,也不想再拖累她,就劝她趁着如今看守松动干脆偷跑了罢。
阿丑却是个死心眼,任她怎么说,就是不听。
辜百药进来一趟也不容易,每一次都要花许多钱打点。
而经过这几年救苦救难,他的资财想来也不剩多少了。
五仁想让辜百药带阿丑走,辜百药却问她想不想出去。
五仁笑问:“你又不会拳脚,难不成还能毒死他们?”
辜百药看着她,道:“如果你想,我可以。”
五仁愣住。
默然良久,摇了摇头,“不了,我……我在这挺好。”
辜百药背着他的药篓走了,和几年前一样。
这次他去了中州。
五仁以为他想通了,孰料次年他又回来了。
五仁这才知道,他去中州,是为了给自己寻一味药。
那药或许的确有些效用,她破败的身体又多撑了几年。
可人哪能和天争命?她的生命终还是走到了尽头。
弥留之际,有一种深深的释怀。
却也还是有许多的放不下。
辜百药是一个,阿丑是一个。
辜百药是个医痴,她去了,他尚有精神支柱。
阿丑怎么办呢?
“你带我走好不好?去你的家乡,去哪里都行。”阿丑抓着她的手,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小声哀求着,惶惶无依。
五仁心都要碎了,嘴角强撑着笑意:“人欲虽污浊,但这世间本是美好的,好好活着,总有一日能找到你的快乐。”
阿丑摇头,拼命摇头。
五仁抬手扶着她遍布疤痕的脸:“你忘了怎么答应我的?我还有事交代你做……”
于是告诉她,自己有个著书立说的心愿,希望她帮忙达成。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
看着她哽咽应下,五仁欣慰一笑,终于闭上了眼。
她的确有遗愿,却不是告诉阿丑的任何一个。
她希望在她离开之后,辜百药和阿丑能尽快忘记她。
忘记她说过的话,忘记与她有关的一切,忘记她的存在……
就当她从不曾来过这个世界。
或者这样对他们才是好的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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