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难道是什么稀罕事吗?”
马冰站起身来,把两只嫩生生的手掌拍了拍,指尖沾着的几点油渣便金星似的飞了出去。
她的表情和语气足有十二分轻快,仿佛这确实是一件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事情,以至于对面的开封府等人都在一瞬间生出一种荒谬的情绪:
我们不精于此道真是辜负朝廷信任。
平时负责勘察案场的衙役率先回神,“姑娘此言差矣,辨识足迹乃是一门极其高深的学问,非经年累月不能得……”
说到最后,他心窝里简直积了一汪辛酸泪。
他少年拜师,端茶倒水洗衣捏背,将那师父祖宗似的伺候了五六年,对方才肯教授诀窍。后来又是五六年过去,他又暗中苦练,这才能独当一面。
看着他颇有点苦楚的脸,马冰有点不忍心再说下去,可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这个,别的不说,猎人、采药人之类靠山吃饭的,勘察痕迹都很有一手的。”
山中多野兽,大家都是拿命换饭吃,自然要尽量避开。所以凭借野兽留下的足迹,啃噬过的齿痕,甚至是粪便来推测是什么野兽,体格如何,什么时候来的,往哪里去了……都是这些人保命的法门。
马冰一番话,顿时叫众人陷入沉默。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谢钰心头微动,豁然开朗。
是了,不光开封府,各处衙门上下所需人才众多,以往要么由前头的人引荐,要么子承父业,寻常百姓虽有心吃皇粮,却不得其法。
可民间有才者何其之多?任由他们搁置,当真暴殄天物。
嗯,回去之后倒是可以和大人提一提。
谢钰示意仵作上前验尸,又问马冰,“马姑娘还有什么高见?”
马冰先去看那衙役。
那衙役却是个爽快性子,“姑娘但说无妨。”
他的年纪都快够当人家的爹了,倒不至于这样小肚鸡肠。况且难得有人精于此道,说出来切磋切磋也是好的。
马冰不是什么扭捏性子,见他自己都不介意,也就放开了。
“那应该就是凶器了,”她指着不远处一块沾着血迹的石头道,“凶手是个男人无疑,而且应该还是个很壮很有力气的男人。”
她看着谢钰,对方微微颔首,似乎在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凶手拿石头行凶时,血溅了出来,有些直接染在石头上,有的却被他抓石头的手挡住了。”马冰用木棍将那石块拨弄了下,露出边缘清晰的手指空白。
这是一只右手。
“这石头少说也有三四斤,而老六身长六尺,”她张开自己的手,“我的手在女子中并不算小,却也无法单手握住后多次击打,寻常女子就更难。”
若一定是个女子,那么必然是个身材极其高大健壮的女人。
但那太罕见了,在案件侦查过程中并不会做首要考量。
“而且老六脖子和两只手腕上都有瘀痕,衣裳也颇凌乱,”马冰语速飞快道,“想必一击不死,开始挣扎,或是试图反击,凶手上去将他压制。能单手制服一个成年男子的,力气可见一斑。”
她吐字清晰,声音又清又脆,戛然而止时,众人竟有种意犹未尽之感。
那边元培用胳膊肘碰了碰霍平,小声道:“有点真本事。”
霍平嗯了声。
不过她一个姑娘家,怎么知道这许多?
如今做大夫都这样难么?
稍后仵作初步查看完毕,冲谢钰点了点头,“这位姑娘说得一点不错。”
马冰下意识抬了抬下巴,眼睛亮闪闪的,有点小得意。
谢钰禁不住轻笑出声。
但刚死了人,这样实在不大好,于是他就问旁边老六的几个朋友,“他真名叫什么,家住哪里,平日做何营生,又为什么来野坟场?”
他并未多么疾声厉色,但那几人却莫名觉得对方像天上的云,自己就如地里的泥,连多瞧一眼都是冒犯,于是急忙忙垂了头,老实道:“小人们只知道他姓李,也没什么正经名字,因在家中行六,就这么胡乱叫起来……”
他正说着,一个日常巡街的衙役就上前与元培耳语,“大人,此人叫方有田,小人识得他们,是朱雀街西头一伙泼皮,何曾有什么营生,每日只是四处浪荡招惹是非,被卑职等人捉过几次却死性不改。”
元培嗯了声,又过去跟谢钰讲了。
方有田还在说:“那小人们素日只在街头帮人跑跑腿儿,赚些零花。老六素日好强斗勇,又惯好与人争高低,昨日,”他忽然抬起眼角,飞快地偷觑了谢钰一眼,又被烫着似的缩回去,哼哼唧唧道,“昨日小人们那个,咳,那个打起赌来……”
谢钰突然看过来,“打赌之前,你们在哪里?”
方有田身体一僵,兀自嘴硬,“没,并没有哪里。”
谢钰也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他出身高贵,又从十五岁就在禁军中历练,一身气势做不得假,这样面无表情看人时,压迫感便滚滚而来。
不消片刻,方有田便败下阵来,跪下砰砰磕了几个头,瑟瑟发抖道:“小人该死,是,是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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