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之外,太极殿宫院中群臣伫立。
他们个个正颜厉色,并默契地在今日没有佩戴任何颜色鲜亮的衣饰,与青灰的宫城形成一幅晦暗的画。
候立的人群正前方站着当今圣上,帝王衮冕也无法遮掩她的另一重身份,一个女人。这位钟鼓馔玉的女皇因国步艰难而形容惙惙,她是质弱的女儿,却以并不宽阔的瘦瘠飒然地撑起王朝的殿梁。
一炷香前众人就已经等在这里,春寒料峭,站得稍微久些其中老弱就有些受不住了。然而陛下带头等候,没人好意思要歇,只是望眼欲穿,盼着赵将军的棺椁快到,好尽快结束这一场折腾。
大部分人对赵雁声之死都一声叹息,但也只限于这一声叹息。他们当然为夏国失去一员大将而扼腕,那是因为无人守国门一旦王朝倾覆,他们现在拥有的都会变成镜花水月。若不是大义压头,有几个会在这时候真心实意地站在这里哀悼?
队伍的到来让沉闷的百官精神一振,齐齐抬头看去。群臣皆知赵将军的女儿一道被接回京,这会儿将要见到真人,不免被勾起好奇心来。
车中钻出来个健硕挺拔的少女,眼角曳了一条蜈蚣似的长疤,让人看了忍不住在心中“哎哟”一声。赵将军的女儿竟然长得这样大了?不对,这岁数不对啊。赵将军今年才二十六七,怎么能有个十五六岁的女儿?
注意到江好下车姿势受限,众人再定睛看去,只见她怀中抱着个女孩。适才大家没留意这一点,因江好怕赵孤月脸冲着风,特意将她面朝内抱下来的,人们只见那小女孩圆滚滚的后脑勺。
文武大臣便想,这个该是赵将军的女儿了,只是没看见什么模样。
被一众盯视,江好却没再紧张,她一步步行得很稳,依照昨夜郭校尉的吩咐到他身侧站定。
郭校尉先下拜,江好在内的随行众人跟着下拜,齐声:“参见陛下。”自始至终她都抱着赵孤月,没叫人下来。
这样的动作在一些循规蹈矩的大臣们看来便是不懂规矩了。看那孩子也有三四岁的样子,竟然如此娇惯,连拜也不会拜吗?只是陛下没先开口,加上她赵将军遗孤的身份,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打赵孤月从车上下来,皇上的目光便一直落在她身上。九五之尊根本没将某些人眼中不懂规矩的行为放在心上,波澜不惊地抬了抬手。她身旁挂着合宜微笑的女人便心领神会:“诸位请起。”
一众人这才起身。
皇上的视线终于转向他处,江好无声地长出口气,虽然不会紧张,可是压力好大。
陛下审重地看过每一位归来的兵士,平静开口:“辛苦了。”
郭校尉语气沉沉:“将军身死,不敢言苦。”
这话叫人群中的几个臣子变了脸色,他们都是和谈的坚定支持者,郭校尉虽未提及“和谈”一字,可在他们听来他正是用赵雁声来点他们屈膝求和。
皇上听了这话却没什么反应,只道:“赵将军是大夏的脊梁,你们将他迎回,就是把大夏的脊梁找回来了,辛苦了。”
郭校尉这次没再谦虚,默然顺从。
陛下这话听在不同的人耳朵里是不一样的滋味儿。
慰问过兵士,皇上沉默地走向棺椁。棺材中并没有赵将军的尸体,连月赶路,再冷的天也阻止不了尸体腐坏,因此棺椁中只有装了骨灰的罐子和他死前穿着的一身盔甲。他的枪不知道哪里去了。
皇上停在棺前,纤长的十指施力掠过黑色的棺面,从右到左,双掌最终停在上面。她本应拥有拥有柔荑一样的双手,然而贴在棺材上的这双手却因为夙兴夜寐笔耕不辍地处理政事而遗下一层书茧。
她收回手,负于身后,背朝众人,对着赵雁声的棺材淡淡道:“赵将军为国捐躯,朕无从赏起,怜惜幼女,加封赵雁声赵将军之女赵孤月为太原公主,入宫教养。”
群臣队伍中最前方四人听到皇上这道口谕眼皮都未抬,倒有其他人站不住了,开口劝止:“陛下,自古以来并无加封外姓公主之例,您三思啊!”此话一出,顿时有几道帮腔之声响起,表示不妥。
皇上不疾不徐地转过身去,似乎并没有因为旁人的劝阻而有任何不快:“那便将赏赐加诸于赵将军的死后哀荣,以宗室之礼操办他的葬仪。孤女可怜,赐封京陵县主,入宫教养。”如此一来赵孤月的封赏的确被极大地削减了。
然而这下反对之声更盛,比方才喧腾许多。
因为朝中支持议和的人更多!一旦按照宗室之礼为赵雁声下葬,必定声势浩荡,为议和之事多添阻碍,是万万不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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