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行人皆着一袭素净的玄衣道袍,长发半束,御剑而行。
正是岱洲华山弟子。
然而他们忽然冲上前越过太微一众后,并非为了抢先进入云上城,而是又忽然齐齐调转剑锋面向太微一众——
截住了太微的人!
楮语看清的一瞬,眼底浮上淡淡讶意。
然尚未待那讶意转成疑惑,下一瞬她便感知到弟子名牌中传来动静。
楮语于是自玄字环中取出弟子名牌:名牌上泛着淡淡的微光。
她熟练地施展星行术运星韵附于其上,感知到了是寻星术“网”中属于尉迟照的“星子”。
她打开传讯,原来尉迟照也来了云上。
太微九官亲传其实皆可前来云上参与万宝节。除了被禁足的祝锦,她只剩一个亲传空名,分神之前无论发生什么都踏不出飞岚峰。
不过也并非所有的亲传都会来,此事各凭意愿。比如游畏秋就维续他一贯的偷闲作风,赖在落雁泽内不出。
尉迟照应当也远远见到了乘宝车悬停在城内云间城门附近的楮语,他在传讯中直言道:“小师妹不妨出城来,有战可观!”
楮语刚看完,他旋即又发来一道传讯,补充道:“第一剑要与大师兄论剑!”
第一剑?
楮语看着这一道传讯在她眼前的空中散去,眉梢微挑。
华山第一剑与不近舟……论剑?
此时?此地?
楮语旋即抬眸再次望去,便见那一群忽然截住太微众人的华山弟子此时又忽然散开,纷个涌向太微众人,剑锋再一转,御剑悬停在各个太微弟子身旁。
好些已姿态熟稔地勾起肩搭上背……
而华山与太微周遭那些初到云上城附近的修士大多也悬停了下来,散在远一些的外围,似乎呈现旁观之势。
只剩下一名分外高挑些的、身着玄衣道袍的华山剑修背对着楮语,独身立于其长剑之上,众人之前。
楮语凝眸望去,可分明地看出这剑修脚下所踏的那柄剑比旁人的剑要更宽一些。
且隔得这般远,她仿佛也能感受它在深秋的朝日下泛着的那光似乎带着凛冬般的深彻寒意。
连带着立于剑上的身姿挺拔的剑修,也似泛着与它一般的寒。
楮语旋即思及崇一在金陵小境中与她提及过的一句话。
想来此剑修便是崇一口中泛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华山第一剑了。
而以楮语的角度,第一剑恰好将尉迟照所说的“要与他论剑”的不近舟挡了住。
手中弟子名牌又泛起淡淡法光,尉迟照再次来讯:“小师妹来否!”
楮语收回目光,回讯道:“好。”
她便收了弟子名牌,施展斗转星移术下了宝车随人流来到城门处。而后自玄字环中取出玄元真君赠予她的那方玉印。
果然此印也能算作是她通行的云上令,十分顺利地出了云上城。
楮语甫一出城,星官将将铺展开,便见着远处各自御剑悬停在空中的第一剑与不近舟身形一闪,忽然齐齐猛地向上冲上高天,化作两道流光眨眼穿过云上上空深浓的云海!
楮语旋即踩着一尺方圆的涟漪般的星图,施展斗转星移术飞快闪现于六座星官各枚星子之间,踏星子而上,去向悬停在空中齐齐抬头仰望高天的太微与华山一众。
“小师妹!”祝枝坐在追风兽宝车上,见着楮语出来,忙与她招手。尉迟照方才告诉祝枝楮语将出城,因而祝枝便时刻留意着。
一月不见,乍见楮语这般在空中踏星而行的模样,祝枝的脸上毫不掩饰讶色。
华山与太微一众随着第一剑与不近舟方才忽然御剑冲上高天而仰头的弟子,听见祝枝的招呼声,知晓这是在叫楮语,便也纷纷低头先看向楮语。
于是皆不由与祝枝一般露出讶色。
“小师姐!”太微那些个练气弟子紧跟着纷纷十分热情地喊道,带着他们满脸的惊慕之色。
楮语本就不动声色,加之几日内在云上城中已经对这般目光几乎免疫,此时仍神态自若,很快便落到祝枝身侧。
而后面色平静地与众人颔首见礼。
宝车上六个位置已经坐满,不过她本也无需座位,只是借宝车立身。
第七剑早早来到了追风兽宝车旁靠近祝枝的位置,此时也将目光自天上收了一瞬,分给楮语一眼,笑道:“小师妹来得巧!你太微大师兄与我们华山第一剑只论一剑,晚了可就见不着了!快些先看吧!”
众人也便不再多言,再次齐齐抬头仰望高天,凝眸远视。
然而此处其实已是数十近百丈云间,再往上便是无尽的深浓云海。
说是观战,真要穿过这层层云海寻到高天之中的两位元婴踪迹,在场金丹以下的弟子们几乎都难以做到。
除了楮语。
而且其实也已来不及。
当楮语的目光穿过云海上眺高天时,尚未寻见二人身影,两道比天光还要耀眼的浩浩剑光便率先在一息之间霸道无比地占据她的眼!
整片明亮的天地皆骤然黯了下去!只余这两道剑光!
一道金色剑光昭昭似携日月之下千万里山河盛色!
一道蓝色剑光凛凛似裹冰雪之中千万里荒原寒意!
两道剑光划破长空,轰然相交!
磅礴的剑势瞬间震开一阵浩荡的罡风!
直将几乎方圆百里的无垠云海悉数吹散!
笼罩云上高原经年不散的茫茫云海现出一个似天之漏洞般的巨大的豁口来!
连云上城那无形的结界都被剑势余威波及得显形!结界法光如巨大的涟漪一般震荡起来!
楮语堪堪维持着面色的平静,心中一瞬狂涌而上的激越之情却早已带着她浑身沸腾的星韵在体内叫嚣。
一对星眸中似燃着灼灼烈火。
这便是——
当世元婴一剑!
华山论剑榜第一与第二的一剑!
只一剑。
悬停在云上城外淡薄云间观战的所有人皆被那吹开的云雾扑了满身!
向来温顺的追风兽俱不可抑制地嘶鸣起来!被孟飞白施术安抚才静下来!
而周遭那些与太微华山等人一同御剑悬停在半空仰望观战的散修、其他不知名小宗门的修士,他们脚下的剑则尽数不受控制地发出嗡鸣之声!
楮语的指尖也因激动而微颤。
令她所生起这股激动之情的并非是二人震撼人心的那一剑,而是二人论那一剑的那一瞬所爆发出的磅礴的力量。
那须得登上万丈高天才可不伤及周遭事物的磅礴的力量!
这般力量,哪位修行之人不欲拥有?
楮语面色平静,克制着微颤的指,将它们虚虚蜷握成拳。
有朝一日,她也定会拥有这般力量。
且比之更甚。
剑势终于消散,燕颔蓝身影与玄色身影也终于一并持剑在高天之上现身于众人眼中。
浩浩天风将那被剑势荡开的深浓云雾重新吹向二人,很快又掩住了刚现身的二人的身形。
众人意犹未尽地低头收回目光。
第七剑亦是满脸激动之色,朗笑一声:“哈哈,平手!”
他话音甫一落下,便有一人穿过重新笼罩云上高原的层层云海而下,回到了众人面前。
此人尚未悬停,浑身余威犹存的凛冽寒意率先扑面而来。
寒意之中,男子一袭素净的玄衣道袍,墨发半束,长身立于一柄泛着冷蓝法光、覆着冰霜尚未化去的剑上。
十分冷淡地向众人投来目光。
楮语的目光也刚落到他身上,二人巧而又巧对上视线。
一瞬,楮语恍惚在他极度冷淡的眉眼中,见到了如他方才在高天之上斩出的那一道剑光一般的千里雪原。
便叫她直接淡去了他的俊容,只十分深刻了其彻冷的气质。
“问仙师兄又变强了!”
华山弟子们旋即十分热情地叫起来。
楮语则平静而自然地眨了眨眼,不动声色地半垂下眼睑。
想起了她在《玄元仙鉴》中所见所知。
华山第一剑,剑名问仙。
第一剑的目光也只在楮语身上落了短暂的两息,在她垂睫之时,他便自然地移开去了。而后神容依然十分冷淡地颔首回应热情的华山弟子们。
华山弟子们则对他这冷淡的态度毫不在意,想来早就习以为常。
楮语不动声色地看着,心中隐隐觉得第一剑这态度似乎并非是刻意的冷淡,而像是他生来便是这般性情。
就如赤蛟怀玉无论遇到什么都是那般温柔无暇的模样一样。
“问仙道友。”
孟飞白坐在追风兽上,笑着与第一剑挥了挥手。
“孟道友。”第一剑这才开口。
其声音入耳也似冰似雪,冷得真切而又无意,没什么语气,也不含什么情绪。
下一瞬,第一剑又有些突然地将目光再次转向楮语。
与先前的“巧”不同,这次是十分“准”地落到了楮语身上。
他便这么冷淡地看着楮语,冷淡地道:“商子。”
楮语神色惯常温静,闻言抬眸再次对上他,却未开口,无言询问。
第一剑依然冷淡地看着她,道:“早日结婴,与我论剑。”
楮语心中微怔了一息。
她与他论剑?
用争日匕吗?
楮语一时仍无言以应,便只静看着他。
第一剑见她不应,也不在意,只确认她听见后,顾自与她微一颔首,而后与众人道:“我且先去了。”
话音落下,便径自调转剑锋向城门处而去。
他这态度十分冷淡,举止其实又还算得上得礼。且竟也不叫她觉得傲慢。
然楮语只静看着,眼底依然没显露什么情绪。
第七剑见着第一剑率先离去,稍作思索,与众华山弟子道:“你们也先跟着进城吧。”
华山此行只来了第一剑一位元婴,因而第一剑不在第七剑便是领头之人。一众华山弟子闻言,于是纷纷与太微众人道别,先行进城。
华山弟子离去后,孟飞白才提及与第一剑论了一剑之后便不知踪影的不近舟,道:“大师兄应当有些事要处理,我们不必等他,也进城吧。”
第七剑便跟着太微众人一并落地,一起入城。
他留下来自有原因,先与祝枝私语了几句,而后行至楮语身侧,问道:“上个月宗门托我赠小师妹的那木盒,小师妹可已打开过?”
楮语颔首以应,静待他下文。
第七剑思索起来,似是在思考从何处说起。
尉迟照于是上前几步到楮语另一侧,与她道:“师妹问峰斗后在幽天官炼器堂不是未能寻到趁手的法器吗?掌门师叔知晓此事之后便告知了月离师叔,得知月离师叔欲让师妹在万宝节挑寻法器,掌门师叔于是传讯与华山的远岫剑君,请远岫剑君先帮他选一柄短剑给师妹。”
楮语眼底浮上微微讶意。她确是完全不知晓此事。
“掌门师叔与远岫剑君乃是道侣。”尉迟照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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