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蒲遥的迷龙泊清晨总伴着四面而起的寒雾,笼罩着潮湿的湖区平原。十四岁的金烈阳已经在林子里开始练功了,他领口湿哒哒地粘着脖子,垂下一根挂着四孔琴吊坠的银链。自铸仙把他从学校接回驻扎在禁区的住所后,烈阳的春假懒觉计划便从此毁了。
速度不够铸仙打了个哈气,耷拉着昏昏欲睡的眼睛,边懒洋洋地重复着,太慢了。
烈阳应对着铸仙手中的一根竹条,大汗淋漓。一次次被抽到脊背小腿手臂脖子他练习了一整个春假,没想到在铸仙面前的进步是仅仅能站起来。
你能不能丢掉那根破竹条?变通一下教育方式,烈阳贫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就不能来点新鲜的吗?老爸!
手中的木剑连我的竹条都砍不到,还有余力学别的?
烈阳被这句话击中了,他用力甩出去木剑,一掌劈向身边的榕树,可怜的老树树干随着他手掌处拦腰倒下,木剑也断裂成两半。
混蛋小子!铸仙跳了起来,躲开了纷纷从天砸下的树枝。
这就是我的余力!烈阳怒冲冲地反驳道。
铸仙一时间被气得哑口无言。
真不知道练习一根破竹条有什么用,他被深深的挫败感折腾得很不爽。
反应速度太慢!铸仙的竹条这一次抽向了他的脑袋,别忘了我们生活在哪里,禁区!练习这个的用处,就是时刻阻止你被带去幽阎国。
烈阳抱住头,把断掉的木剑踢开,赌气地做到草甸上,把脸别过去。
去幽阎国是末亦人的哩语,含义是死亡。
亘古之时,末亦古刹幽阎无名四国原本是共生于同一个世界的四块大陆,通过水路国家间可以相通往来。那时,灵魂处于永恒,万物不知何时而生,更不知亡为何物。
直至一万年前,最大的大陆幽阎国爆发了旧世界第一场也是唯一一次战争。战火在幽阎国的土地上燃烧了千年,整个国家如同炼狱,人们在焦枯的土地上享受着这最后胜利的果实。至此,幽阎国的太阳不再升起,黑夜也不再消逝。
传说般若之神终结了战争,将四国大陆割裂成不同的时空世界,筑起了生命体无法跨越的界渊。那天被称作新旧世界的界渊日。万物有了生死,灵魂开启了轮回。
幽阎国成了死灵国度,所有的亡魂都将被摆渡向那里;直到灵魂在幽阎国赎清罪孽,才能在古刹国末亦国得以降生。
古刹国,一个与末亦国有些相似之处的国度。太阳东升西落,十二个月圆日后春分又至。不同的是,传言在古刹国,神灵尚未消逝,世世代代的古刹国人坚守着万物有灵的信念,生生不息。在古刹国,人与星尘海洋大地风云生灵皆有沟通。他们相信能量是守恒的,万物是智慧的,般若之神是威严不可抗拒的。
无名国——被称为被遗忘的国度。千万年来似乎从未有人记得这个国家的存在,只在古籍中看到过零星记载:般若之神守护着四国四国大陆,却从来有没这第四个国家的详细描述。因此,末亦人称其神秘的无名国。
烈阳从小都喜欢听铸仙给他讲述四国的传说。那些复刻版的古籍典文,被他一遍遍地翻破了页。
这些年,你究竟去哪儿了?逐渐散去的薄雾披着红色的晨晖,映照在烈阳眼睛里。
铸仙皱起了眉宇,复杂地看着他。
眼前这个孩子距离他上次离家时又高出一大截,几乎快要追上自己的身高。在他记忆里,金烈阳从小就生的好看。罕见的灰茶发色充满活力的红褐色眼睛。与几年前那个小男孩儿相比,他的脸型已经不再圆润,而是变得棱角分明,他的下颌线似乎还在继续朝着更加锋利的方向发展。喉结愈加突出,变声期也到了。
唉。铸仙用自言自语的口气感叹道。
烈阳摊摊手,等待着他的回答:你消失了五年。又这么突然地回来,期望我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给你送过很多封鸽书,他解释,给你付学费寄生活费,也一直关注着你的安全。
学校明明开通了电话,只有你,一次都没打给过我,他强调,一次都没有。
我说过,电话网络都在统帅府监控之下,我会暴露行踪,更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你还活着!
他冷笑一声:鸽书也不过六封。
什么?
每次不超过一百字。烈阳深吸一口气,每一封鸽书,我都存着。
开什么玩笑?金呈之脸色沉下来,我不是告诫你都要烧掉吗?!
你一直在躲避什么?烈阳质问,我们为什么住在禁区?为什么雪挲人一直在找你?
烈阳,他严肃起来,我们谈过很多次这个问题了。
你从不正面回答我。
你总有一天会理解这一切,我在保护你——
我已经长大了,为什么永远把我当做小孩儿?烈阳打断他,脸微微泛红,你从不和我分享你的秘密。而我总要表现的很懂事,不去触碰你给我画下的‘禁区’。你的‘保护’难道就是把我关在禁区做一辈
子长不大的擦鼻涕的白痴小孩儿?
我是你爸,你永远是我的孩子,这有什么不对吗?
你又什么时候尽过父亲的职责?烈阳踢开脚边的树枝,喘着粗气,向晨晖下的天空树方向走去。
铸仙沉默地看着烈阳的远去的背影。树荫包裹住他干瘦又刚硬的身影,一头掺杂白丝的深发固执地竖着,像他的脾气一样有股倔强的孩子气。常年与火铁为伴,造就了铸仙赤棕的皮肤和紧实的肌肉。而他曾锐利无比的一双眼睛,却历经岁月和淬火摧残,愈渐浑浊。烈阳皮肤白皙,褐红眼分外澄澈,柔软的灰茶头发在太阳下泛着银光,五官精致到有种不食烟火气的不真实感。两个人怎么看都丝毫不像父子。
金呈之是金烈阳的养父。
十四年前,他在蒲遥迷龙泊捡到了一个弃婴。
孩子取名烈阳,从小跟着铸仙云游四方。除了夏秋会回到西甘上学,每逢春冬便随父亲去往安沅圣群岛蒲遥徽城接受各方大人物铸造兵器的邀请。
金呈之亲自教授烈阳兵器知识和实战,他身边人一直知道他很宠这个养子,以至于从来不放心将小烈阳交付他人照顾。很少有人知道这背后另有原因——五岁时,因为被限吃糖果而哭闹的烈阳,不小心把家里的桌子劈成了两半。自那时起,铸仙意识到这个禁区捡到的孩子,有些与众不同。青少年期,烈阳竟然已经可以在软金属上,留下拳印。
于是,他在对烈阳的培养上,加了一项新任务——力量控制。
那些岁月里,烈阳度过了快乐的童年。直到他记忆中九岁这年,突然迎来十分动荡的一段时间:他们开始频繁奔波,不再回西甘铸兵坊,三天两头铸仙便要换住处。即使烈阳已经意识到,父亲是在躲藏什么,但他依然受不了天天被独自关在屋子里的日子,铸仙严令他任何时候都不能出门,常常将他反锁在屋中,任他怎么反抗哭闹都无济于事。
有一日,一群黑衣人包围了他们在蒲遥的临时住所,这是铸仙从一个有权势的南方人那里租借来的房子。显然,金呈之被自己所投靠之人背叛了。
烈阳第一次经历冷兵器真正相交织的场面,那完全不同于铸兵坊院子里铸仙和他的过家家训练。他吓懵了,几乎全程被父亲护在身后。看到父亲受伤,他也曾试图加入战局,带着自己从小被铸仙教授的知识,妄想像个勇者一样拯救他和父亲。但却被金呈之一次次怒吼着推开——傻小子!跑!。
他第一次见到铸仙的实力。以一人抵二十人的围捕,还带着一个九岁的孩子。为之付出的代价是,铸仙一身重伤,多处骨折,满身血迹。而烈阳,则被一把长剑贯穿胸口。那天后,铸仙遭人暗杀下落不明,其子惨死的新闻登上了末亦国各大报刊。
无人知晓,铸仙凭借最后一丝力气,逃进了禁区。烈阳也在五年后长大成茁壮的少年。
禁区迷龙泊,也是他当年捡到烈阳的地方,令人闻风丧胆廖无人烟的末亦禁地。
作为末亦国三大禁区之一,迷龙泊有着其它两处禁区——东谷镇屋峪林雪域黑三角一致的情况:沦为了三百多年前热兵器时代核战后的危险区。
禁区内遍布了各种疑似基因突变的生物,可以感知人类恐惧情绪的植物可以饮血的蜘蛛鹿角长满毒花的麋鹿除此之外,任何通讯设备进入禁区范围便不再起作用,机动车辆驶入边界后会莫名坏掉,飞行器如果不小心驶入禁区上空便会离奇坠毁。统帅府的报告上,踏足禁区的死亡率超过六七成,这还不包括失踪人口。大部分人都相信,即使三百年过去了,禁区内仍然存在着不知名的核放射物,对人体细胞能产生致命损伤。统帅府为了制止人们进入禁区,不仅筑起了防护网,还规定在禁区内的任何伤亡均不予立案调查,也不予以救援。
九岁的烈阳昏迷了三天后醒来,在一所距离地面至少五十米高的树屋里。
这是迷龙泊的千岁天空树。树屋在天空树的树叉之间巧妙搭建,由一根绳索上下运送。
为什么禁区有看起来像人居住过的房子?金呈之对此闭口不提。只是告诉烈阳,这里是他们在末亦国最安全的地方。并且向他保证,这里早已没有了任何真正意义上的核放射物。
自从在蒲遥经历被围捕那次以来,烈阳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不再抗议父亲总把他关起来,也从未对禁区的生活提出不满。他从小就是个好奇心强盛的孩子,起初一段时间,铸仙可以满足他所有的好奇。他埋头学习如何对付禁区那些复杂的食人植物,学习制造暗器和陷阱抵御夜里突然出现的猛禽,学习辨别可以食用的野果和蘑菇。他努力摸索着在禁区生存下去的所有技能,就像他父亲金呈之所期盼的那样。
他不知道,铸仙开始思考起另一个问题许久: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但他儿子烈阳的人生还没开始,难道要一直这样追随他逃亡吗?他死后呢,烈阳又会如何面对他未来的人生?还是这样永远藏在禁区,直到青年中年甚至老年,过着日复一日的隔绝生活?一辈子还有很久,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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