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这所房子真的永远太平吗?他的儿子,金烈阳,值得更好的,不
是么?
表面上,铸仙继续耐心养育他教他铸造兵器,但烈阳的未来无时无刻不堵在他胸口,压得他彻夜难眠。
两年前,铸仙提出了一个想法——或者说,是一个深思熟虑后的决定。金烈阳要被送到禁区外蒲遥一所寄宿中学,开始继续上学。金呈之的儿子金烈阳已经在几年前死了——烈阳将丢掉旧名,以全新的身份,一点点开始属于他自己的,新的生活。
而铸仙,自烈阳去学校后,就如同失踪了一般,再没回过迷龙泊那所树屋。
学校里,烈阳隔很久才能收到一封父亲的鸽书——图海忻原辽城可能是任何地方传来的。铸仙只用同一只固定的信鸽,每一次,他都紧张兮兮不断在鸽书强调:记住,远离一切向你打听我的人。接着匆匆寒暄几句,从不在落款签署自己的名字。
嘿,小子。铸仙敲着烈阳紧闭的房门。
烈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不想搭理他。
小子,我要走了。
他冷笑一声,抓起枕巾盖在眼睛上。
对——话在嘴边,可铸仙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对不起,对面桌子放着一把我送给你的兵器,是把西甘钢铸造的刀。不是木的。
道歉被咽进了肚子里。铸仙揉搓着自己的拳头。门内依然没有动静。
小子,你知道我对于金呈之,想你两个字也实在无法说出口,他犹疑了一下,我会检查你有没有练功。
他在门口停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背起包裹,离开了那里。
踏出屋子的一刻,他又回头望了眼烈阳的房门,那一瞬间,他无比期待着烈阳推开房门出现在眼前。
门依然紧闭着。五年的离散后,金呈之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和儿子再次道别。
他拉起吊绳,缓缓落到地面,没打算直接离开禁区,而是不知不觉来到了烈阳练功的林子里。这里装了小烈阳和他的太多回忆,他就是此般看着那个皮肤白皙灰茶色头发红褐眼睛的怪力小家伙一点点一点点长大。
铸仙将背包扔到一边,黯然地坐在刚刚的断树下,有些恍惚。回忆在眼前一幕幕翻滚:
小烈阳在林中一手握着一个鸡蛋,气喘吁吁地在铸兵坊院子里跑来跑去。铸仙在身后大喊着:还有一刻钟,鸡蛋不可以碎!
阳光从挂在树上的简易篮筐中漏了出来,铸仙陪烈阳打篮球。烈阳准备跳投,啪!篮球在他双手间被捏爆。他可怜巴巴地看向父亲:对不起。铸仙无奈地耸耸肩。
他教烈阳控制力量,教他家传的锻刀技术每一种兵器的铸造要领。
一道影子斜在晃神的金呈之面前。他笑了笑,转过身。
不是金烈阳。一个头发深蓝的高挑姑娘,披着一件水波纹花纹的白袍,骑着一匹白马,出现在他身后。
铸仙锁起了眉宇:你不该来这儿。
姑娘优雅地下马,蓝发上挂着的细碎银链微微摇曳,她缓缓说:你迟了。
铸仙机警地环视了一圈,抓住她的肩膀:确定没有人跟着你?
我在蒲遥列车站旅馆等了你整整一夜。那女孩儿的声音十分好听,每个字都像是编钟敲出的音符。
你闯进这里会给我找来麻烦!
没人看得见我。她坚定地说,我用了幻术,唱了一路。
你的幻术不会对三个以上的人起作用!
这里是禁区,我不会遇到那么多人。
听着,我们还有很多很多事要做,你不能在一切还没开始前,就葬身这个食人植物和猛禽遍地的地方。好吗?
你带我来过这里,我记得最安全的路线。
铸仙渐渐松开她肩膀。还有十二小时发车。我有数。他说,你知道我不能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列车上。我自会和你汇合,用我的方式你需要一点耐心。
女孩儿盯着他。
给你买的车票在手上吗?
她点点头。
到了西甘之后,我会履行我的承诺。
希望你别出什么差错。
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铸仙说。
蓝发白袍的姑娘转身上马离开。她唱起了不知名的歌,背影在林间随着一层平流雾渐渐消失不见,当盯着她背影的铸仙反应过来时,发现歌声也消失已久。
铸仙摇摇恍惚的脑袋,回头捡起地上的书包。身后再次传来脚步声。
怎么又回来——他有些不耐烦了。
金烈阳提着铸仙留下的那把刀,有点尴尬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你在这儿我只是想来练功
铸仙有点尴尬地搓搓手,不是,不刚刚不是在说——他的目光移到那把刀上,它叫日耀刃,铸仙转移了话题,在最热的七月七天铸造,火油淬成,西甘钢凝练了太阳的力量。很适合你。
烈阳低头看了看这把红鞘白刃:它很漂亮。
而且坚硬无比。铸仙说,别想轻易把它弄断。
烈阳笑了笑。
你从小都很爱笑,铸仙看着他,在迷龙泊,
第一次看见襁褓中的你时,你就冲我笑了,一点都不怕生。
爸
我很担心这几年与世隔绝的生活,使得你无法适应新学校生活。没想到你竟然做的很好。我偷偷去看过你。
烈阳惊讶地看着他:爸?
我看到你交了新的朋友,你很招人喜欢。你总是被大家围绕着。我想大概所有人都爱我儿子金烈阳无法让人抵御的笑容。
烈阳的脸颊有些发烫,长大后,父亲很少夸他,他们没什么机会聊感情,彼此更羞于吐露。烈阳和父亲唯一的话题,似乎只有兵器铸造和练功。
我看到你打篮球的身影,个子窜了大半截,篮球在你指尖游刃有余——你没在任何人面前捏爆那个东西。你做的很好,好到我才意识到你有多努力。第一次因为你的怪力闯祸的时候,你把自己也吓坏了,哭个不停。我骗你说桌子都很软,我也常常把它搞坏,于是徒手在你面前劈断了剩余的半截桌子。手肿了半个月。
烈阳笑的肩膀发抖,眼睛深深弯下去。
你总是很懂事,果然不是我亲生的,要知道我小时候可没少闯祸。我和我父亲关系很差,当年,他也是西甘赫赫有名的铸兵工匠,可我似乎永远得不到他的认可。那时,我暗自下决心,要成为整个末亦国最优秀的兵器铸造师,超越我父亲,让他永远后悔自己犯过多么严重的错误。
除了兵器,我一辈子没爱过什么,也不屑于被谁爱着。我恨我父亲,童年少年总是充斥着无尽的批评和羞辱。我一度以为就会这么活过一辈子:不结婚,不需要烦人的孩子,也远离我的父亲。
直到遇到了烈阳,直到烈阳成为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切。金呈之才终于肯承认,他从未不屑于‘被爱’,他只是太期待得到这一切了。
是你教会了我所有,烈阳,他勇敢地迎着儿子红褐色的眼睛,不再因为羞于感性而回避他的目光,是你让我的人生,拥有了新的意义。但是你失败落魄一身麻烦的老爸,实在没什么经验,所以你愿意给他一些时间吗?
爸,愧疚感充斥着烈阳,‘你什么时候尽过父亲的职责’那句话不是真心的。
你长大了,铸仙看着他,或许你是对的,我们之间不应该再有秘密。
烈阳惊讶地看着他。
但是你要向般若之神起誓——必须为接下来所知道的一切,承担起责任。答应我,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你都必须保护好自己。就算是为了我永远不能让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
烈阳认真地抬起右手三根手指:般若之神在上,我发誓。
飞行器缓缓穿过末亦国的西南土地。冷冶一直贴着舷窗,直勾勾盯着云层之下。这是她五年来第一次出雪域,那些蜿蜒的川流磅礴的山脉,还有久违的阳光,都让她一刻移不开视线。
舍利骨,你可曾听过?
小时后听过传说,冷冶回答问题的时候,视线也没有从窗边离开,般若之神把自己的一世肉身化为四瓣莲状的舍利骨。舍利骨可以打开界渊,去往他国。
谁告你只是传说?吴然挑起眉毛。
老师讲的,她转过头认真地说,小学老师。
她的确上过小学。时煜打趣到,眼睛触到吴然的目光,立刻闭上了嘴巴。
大多末亦人都这么认为。吴然顿了一顿,直到五年前,左门大弟子叛变师门,沦为雪挲人的探手。而后,泄漏了一个由左门守护的天大秘密。
冷冶知道左门。雪娑族最大的克星。武器在任务指令中常常听到这个名字。事实上,整个末亦国无人不晓位于北方忻原的左门家族,其当家左不知,被称作末亦国最后的神。关于左不知的年龄和实力,末亦国漫布着各种夸张的传言。
近千年来,古老的左门家族牢牢掌管着末亦国的历史记录,独立于所有政治势力之外。不参与战争,不干涉政权。
冷冶多少来了点儿兴趣:什么秘密?
吴然提提嘴角:舍利骨出现在了末亦国。
冷冶惊了一惊。
原本史书记载,舍利骨一直归古刹国管辖。左门叛徒泄露给雪娑族的这个消息无疑震惊了末亦各族:莲状舍利骨已碎裂成四瓣,由四位舍利骨誓约者守护——其中一片,就是我们这次任务的目标,铸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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