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已经被吹熄了，大屋之中鼾声渐起。

屋子里不冷，但是那个新来的，前一天还是南冰原白马的马四却把被子在脖颈处裹得紧紧的。他侧躺着，望着仰着天张着嘴打着鼾的马大，觉得这一切来的有点太快。

世界原来这么大，他没想到。

他原来还以为白鹿婆婆和他师父一样，是在一个离群索居的地方带着一个徒弟隐居的普通老萨满，或者是那种住在村子的大屋里没事儿帮村民占卜一下，没事祈个福什么的。他没有想到原来外面的萨满过得那么不一样。

他又在想，队长刚才说，明天还有事情要做，是什么意思呢？

过去他和师父在白石海子，如果没有人来请他们，他们每天的事情就是放羊。师父会睡到第二天中午，然后检查一下羊圈和房顶，看看有没有漏雨的地方，然后喝酒喝到太阳将近落山的时候。

他有时候会在林子里下套子，抓个野兔什么的。

这里的生活会有什么不同吗？

白马毕竟是个少年，这种事情他想不了多久。很快，他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觉得头顶上呼呼地刮起风来，不知道谁把窗子打开了，风推着窗子在猛烈地撞击窗框。他爬起来看了一眼，窗子果然是开着的，外面下起雨来了。

雨下的挺大，白马闻到一股泥土的腥味。他想爬起去把窗子关上，但是看这个窗子就在队长的床边上，要走过去还是有点距离的，他想了想，还是又躺下了。

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有些香甜，又觉得有些妖冶。有点像金花城里那些妓馆里的味道。

他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有人在叫他，他不确定，微微睁开眼睛想瞧瞧。

眼睛睁不开，像是鬼压床了似的。

意识是清醒的，但是醒不过来。像是一张巨大的手，把他摁在床上。

他分明地听见有人在叫他了，可是他醒不过来。

水。

冰凉的水。

一盆冰凉的水突然浇在他头上。这水像利刀似的，斩断了捆绑住他的铁链，他一下子从黑暗中挣脱开了，猛地坐起身来。

他眼睛睁开了，周围是好几个人。有一个人提着的，好像是隔壁床马大的尿壶。他可能两天没倒了，昨天白马见到的时候，还有大半壶。

你干嘛呀？

那声音有点娇气，分明是花武的。

白马眼睛恢复了，他扫了一圈身边的人。

花武站在最左边，捏着鼻子，一脸嫌弃的样子。

她旁边是一个身材魁梧高大的男子，相比之下，个子高挑的花武也仅有他的上腹部那么高。

男子旁边站着的是一个热气腾腾的人，说他热气腾腾，真的是字面的意思，因为他这会儿通体发红，连瞳仁也是火红色，他的头发极短，几乎是紧贴着头皮，但是高高低低的又很不均匀。这种状态白马之前在黑虎的身上见过，可是黑虎需要念动咒语，且集中全身心的注意力才会这样，但眼前的这个人并不需要。

这人右边就是提着尿壶的那个人，他穿着一身满是补丁的衣裳，衣裳上满是大红大绿的颜色，这会儿正乐不可支地看着白马。白马闻到了一股尿骚味儿，果然是刚才这人泼在自己身上的。

花武，是这小子吗？你看清楚没有？那个热气腾腾的人用一只手指指着白马的鼻尖，那股热气像头猛兽的鼻子一样喷过来，有一点烧灼感。

白马被这突如其来的包围搞得有点晕头转向，他侧了侧身，往马大那边的床铺看了一眼，又马上扫了四周的几个床铺。

床上浸满了血迹，像是一片沾满了酱油的馒头片。

实际上，这件大屋里面已经血流成河了。到处都是血迹，天花板，地面，床上，喷射状的，流淌着的，拖拽形成的。

花武的声音十分冷静：看清楚了。这人确实是我们带上来的那个。

花武身边站着的大个子把手伸过来，刚想薅住白马的脖领，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太恶心了。骷髅猿，这是你弄的，你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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