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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点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绿杨宜作两家春 > 正文 第六章 痴心几多错

正文 第六章 痴心几多错(第1页/共2页)

雾笼修篁,药香从窗牖弥漫出来,望舒悄悄移上珠帘,照得一室寂静。山长桓丛浯此刻正跪在矮几前,拿着细纱一遍又一遍地滤着药渣。

其妻谢世玉歪在床上,凝视着他的背影,心中感概万千。试问当今之世,又有哪个男子会像他这般甘愿把妻子伺候得无微不至?当年在京城的般若寺里,她躲在佛像背后隔着香火偷偷看他时,就坚信他会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于是她回去后像着了魔一样以死相逼,恳求阿父将她许配给他。

她虽然容貌与他相差殊远,但毕竟是谢氏贵女,能令他从此平步青云,前程似锦。总之,也许是威逼,也许是利诱,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以龙亢桓氏的家世身份迎娶了她。

成亲后,他对她依旧以礼相待,敬如上宾,可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后来她不幸滑了一个孩儿,从此再也不能生养,他竟连微辞也不曾有过,而对于她提出的纳妾的主张,更是一口回绝。

有一日,他见她还是闷闷不乐,便下定决心辞了官职带她来到了钟山,钟山地属歙州,一直是个公认的钟灵毓秀的好地方。她伴他读书授业,经丘寻壑,心境也变得开阔起来。但每当她提出下山去乡邑逛逛时,他总是摆手推拒,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久而久之,她便忍不住做了一件错事——派人去查证了心里的疑虑。

如此她方知道,为何她的夫君执意要回到歙州,又为何他闲暇之余总是高吟着阮籍《咏怀》中的诗句,二妃游江滨,逍遥顺风翔。交甫怀环佩,婉娈有芬芳。

这一切不过都是因为他曾与一个心爱的女子有过婚姻之约,而那个女子来自歙州,名字便唤作徐环佩。她猜测她谢氏的父母兄长不会不知,但不忍叫她心愿落空,还是逼他一起瞒了下来。她也不敢去过问那个女子的命运,只怕对他亏欠更深。从此,她担的心事就愈来愈重,再不如往昔快活了。

谢世玉接过桓丛浯慢慢递过来的药碗,抿了几口后就要躺下。桓丛浯又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块小小的桃酥,塞在她的手里,莞尔道:这虽及不上建康七巧点心铺的栗粉糕,但味道也不赖的。阿玉,你吃完再喝药许就不觉得苦了。

谢世玉心里歉道:我自承己非,确然是我抢了徐环佩的姻缘,算我此生对她不住了,但若是要我把丛浯还回去,那是断然不可。

桓丛浯接着道:今日那边的屋子又住进去了新的女娘,你大可将从前的歉疚都放下,毕竟也都不是你的错。他以为她还沉溺在爱徒的往事中,殊不知她的心魔其实跟他有关。

谢世玉并不答话,只捏着那块糕点沉思良久。这时,突然听到有人抚琴的声音,似乎是从崔七郎幽栖的兰亭小筑传过来的。琴音幽咽,蕴情至深,似乎并不输于桓舒先生。

桓丛浯忍不住赞道: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子云,君子不器。这崔七郎才高八斗,学得东西驳杂且精深,若是像他崔氏几个兄长一样留在朝堂,指不定位列三公,配享太庙呢!可惜他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呐!

谢世玉比他看得更透彻,叹道:若非他崔家的儿郎个个都是翘楚,你以为他还能继续不出仕,过得这般逍遥自在么?而且我瞧他患有不足之症,面庞怯弱不胜,为人偏又聪慧至极,恐怕难有那长寿的命数啊!话音刚落,就听得自己的院子里也响起了与之相和的琴声,让她顿感意外。两人奏得都是同一首曲子,造诣不分轩轾,只不过近处的弦力略柔了些。

桓丛浯走向窗牖处,闭上眼睛,仔细聆听,伫立良久。可惜,远处的琴音奏到中章时突然戛然而止,隐隐有崩裂之意。刹那间,所有往事全都涌上了他的心头。孤儿寡母,驱逐出乡;流寓在外,备受冷眼;墙头马上,私定终身;一朝远走,后会无期

谢世玉听他惨然诵道:高山流水觅知音,知音不在谁堪听?焦尾声断斜阳里,寻遍人间已无琴。他听着这一曲《高山流水》,怀想的是哪一个知音,只有他自己再明白不过。

近处的琴音随之断断续续,大有依依惜别的味道。少顷,崔七郎处却又渐渐传来了洞箫苍凉辽阔的声音,其中有金戈,有风雷,有天冷暮云,亦有大江东去,这种旷古的悲情,让人只觉得身处关外,亲对着命染黄沙的将士,满眼都是孤峰落日的萧索飒然。较之先前的琴音,境界高下立判。

桓丛浯道:寒烟落日掩孤舟,江上笛声转忧愁。残垣何必伤古事,雪尽春来水自流。崔七郎竟把《寒江残雪》吹得这般得哀而不伤,恐怕明日桓舒先生又要闭门不出了。

谢世玉自幼跟着方家习乐,目达耳通,颖悟绝人。她抬起头来,有气无力地说道:这箫声未必来自崔夫子。

那边厢,徐妙戈停下抚琴的手,暗自度道:桓舒先生果然名不虚立,常人一技臻乎纯熟,往往要耗费数年的光阴,非历经磨练不成。而他于丝于竹,全都应付裕如,已至炉火纯青的地步。今宵有幸闻得他的笛音,还与他鼓琴合箫,真是不枉此生了。

她走到院中,痴望着天上璀璨的星河,一个奇怪的念头就此萌生。她在心里问自己,倘若我选择一辈子不嫁,跟着桓舒先生勤学

苦练,将来会不会成为一个被人敬重的女师呢?从此过着自食其力的日子,耕读一生,了无牵挂。不必再寄人篱下,看别人的眼色行事,更不必身家性命都由别人安排,半点置喙的余地都没有

可是,光是终身不嫁这件事情,就能让她不容于这个世道。她害怕地摇了摇头。

学子寝所那儿,无论是儿郎们,还是女娘们,几乎全都疲惫地睡着了。唯剩一盏烛火还微弱地亮着,在黑暗的斗室里格外醒眼。

灯前端坐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少年,正是此前出面帮郗沅与裴秀争辩的那个人。他的名字上卢下逍,小字东篱,祖父乃是赫赫有名的耆宿卢皋,世称蒿翁先生。

从他祖父决意不出仕时起,他们范阳卢氏的声名就此式微了。卢逍的兄长们个个怀有济世之志,不甘心囿于一地,过着贫病交加的日子,近年来自钟山卒业后便都瞒着祖父,赶赴京都投靠了陈郡谢氏,只余卢逍一人陪侍在祖父身侧。

后来,卢逍也经不住兄长的再三劝告,答应赴读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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