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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卷 归乡路远 内地思安 043章 从赵都邯郸看灭国战:王翦伐荆(第1页/共2页)

王翦出于个人立场上,算对得那一半在哪里?

作为负责本次攻赵行动的总体指挥者,王翦当然知道秦王何意——自从赵公子嘉等人从他手底下‘公然漏网’,他已经产生不详的预感:这伙亡人代表着铁血金戈的赵国武魂中最是不屈的抵抗意志,强兵规模之众莫过于赵国,宗室子弟习武从军的风气盛烈亦莫过于赵氏,其中有刚烈士人逃亡,虽在意料之外,但还属情理之中。此去将生大乱!赵国北部不能完全平安。而羌瘣所部虽然因之前的包围邯郸作战任务而横贯赵内地,就驻扎在邯郸城北,追击虽近水楼台,手下亦以骑兵为主,可自羌兵首领瘣至其下末骑,能识诸夏语者甚少,秦腔尚且听不惯,如何识别得了赵土方言?在追击中问路民众尚且不便,更别提熟悉阡陌之外的乡间小路了。因此他坚决派出王贲率领所部的半数上党郡骑士与杨端和所部仅有的少量骑兵,一并前往追击,虽然时间上未必来得及,但就疑似逃亡道路的分散岔口分别进击而言,这些人数也就是最终勉强足够。因此而产生的瞒报晚报在不得不上交时,他心中已然追悔莫及:须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道理,年少时收获后烧荒,他对此情景十分了解。

何况三路攻赵将军都出兵追击,这样后续可能的责任分摊上,自己还不算过分失误的。这点当时并未在意,后来追兵归报,反倒产生出各部皆力有不逮的避祸理由,自己的责任也就轻了更多。

——插话,再说到“漏过追捕不及公子嘉等众人”一事产生的‘后续深远影响’:

一来是明面上的,北路出击赵边地、牵制其有生力量的骑将李信所部作战表现凸出,所率‘以胡人消耗胡人’策略配给与这位秦国新生代将领的义渠、乌氏等附属势力提供的西戎骑兵,不负众望,出色完成了任务,除了代郡未能深入过多外,全军自太原郡出发,往来冲击各县邑、行进八百余里,以不到两万人轻骑兵力量,成功完成分给北路偏师的震慑赵边地吏民军士、诸路并举而收赵之功成于一役的攻赵战略意图。这件事牢牢印在嬴政心上,此时的李信还在九原郡一带新占领地驻扎,防范匈奴人攻入原赵今秦的边地长城见隙夺利,侵蚀本该完整地转交到秦国口腹中的赵国一应产权所有:赵国产业利益的唯一继承人,只有秦国,也只能是秦国。当然,这种不考虑赵国民众和赵王廷高层贵族意见的意图,只是嬴政与其亲信们单向的强烈意愿,不然也不会有代王之流的后续变动了。

至于攻赵之后,秦王的确对王翦有龌龊产生,以至于攻燕时会搭配李信,并在其大放异彩后于攻楚一事的朝堂问对上刻意寒酸对方,本质是秦王在利用完王翦这一波后,意欲彻底将其排斥在其提拔的新生代青年武将组成的高级武官团之外,继续走‘废物桓齮’败坏掉自己一手好棋的既定路线不动摇:旧人旧臣与旧时代旧局势纠葛过深,他们虽有才能,但并不比青壮武夫们强过一个层次,反而在经年的任职之余习得不少文官系统、尤其是纵横家外交力量方面的弯弯绕绕,在食利和固化自身利益层面上,更加鸡贼,不像自己心目中应当直来直往、敢于横‘剑’立马的武官形象,更与新时期的深化发展法家思想不匹配,跟不上集中‘权-术-势’于自身一体的最拉风专之制君主形象,当然应该被排斥在一边吃冷饭。而遭遇楚地屡生变乱之后,在军中重新起用王翦、政务界方面稍行折中手段才回归嬴政的思政修行日程。

攻打赵这样的大国,曾经有上一代人作出的极其类似的预演;但攻打楚这样的大国,在这件事上,就没那么尽然了。从这其中也可以看出嬴政主导下的秦廷有多么轻敌。

虽然后来的攻楚与攻赵在缺乏外援一事上类似,但赵从简作为穿越者,在思考这件事上颇知王翦心意。邯郸受围,到城破之前并未出现外国援军,同年之内即展开,年中始围,年末破城。如此不符合邯郸城防潜力的结果,少不得郭开从中作梗。所有王翦犹豫中不愿果断接手攻赵决战总指挥的不利因素,都没在战争中体现出来。就是这样,水到渠成地,秦国拿下了邯郸。就好比你在经历过一次相当彻底的失败后,上苍重新给你一次机会组织力量,然后你发现,改正了全部缺点紧张地去答题,结果却令你大跌眼镜——

上苍:“既然针对过往错误都做好全部准备,仔细分析清楚新时期出手的利弊了,那就不过多戏弄你好了,直接赢吧!”

王翦挺高兴的,本来自己的总指挥是搭配新生代将领杨端和而被授予的,名义上弥补对方资历缺失,为秦王后续将其提拔为独当一面的大将做铺垫,谁知道真的一举拿下邯郸,比起王陵、王龁简单太多,这样岂不是能躺着收获人生履历中最后阶段的光荣了?对后辈杨端和,虽然看着不爽,可扶上马送他一程又如何呢?人总归是要面临死亡的,在为家族争取以后的荣华富贵上,老王比其他早死的、立场站错位的、思想跟不上秦王政思路的旧时代军官好太多了,就这么着吧!

然后进城受降,没经过彻底抵抗且粮草尚且充裕的邯郸城,死硬分子真的不少,还有人冒险冲击城防,跳出既定包围圈了。

王翦:“苍天啊!你没事戏弄什么人?说好要给我赢得体面一些,怎么现在搞这么一出?”

上苍:“我是说让你赢了,可仅仅针对邯郸围城战一事,没说后续人家不能跳出外线继续图谋未竟成的抵抗啊”

王翦:“这不在扯淡吗?!那批人跳出去不是为了等待后续他国援军到来才怀揣希望的?我都把赵国灭了,怎么能这样安排剧本呢?那批人现在是流窜逃犯,倘若离开赵国内地去了赵国边地,重新树旗拉杆我怎么对秦王交代?”

上苍:“放心,赵国肯定是灭了,你把握好赵人心中大义名分所在的王迁就行,出事拿他挡在前面,污蔑那是一帮违抗王命‘投降’指令的叛赵份子,这样肯定好做,赵王廷现在的人员配置基本完好无损,役使得动,只要认真与赵相邦郭开合作,稳定邯郸附近治安不成问题。邯郸粮仓里还有没消耗完的粮食,你先拿来煮,吃完顺顺心气。”

王翦:“您真没再偷偷藏有后手?我那俩搭档里羌瘣是异族人,秦王主要看重他的族人天生骑兵,在内地平原往来奔驰好打击赵军不易结合成势;另一个杨端和可是未来的秦军大将,原定攻取目标就是邯郸城。现在邯郸有贵族亡人逃走,讲不好要占块地盘重新来过。到时我罪名就大了,这回成我替他背锅了!您不得可怜下鄙人,让我抓到他们,好对秦王交差?”

上苍:“我郑重许诺你,赵国人终将属于你管辖。”

王翦:“有这话,我就放心了!一把年纪了,不准骗我这老头子。”

事实也没问题,赵从简穿越到公子嘉身上后,直接选了代郡名号称呼代王,另起炉灶,避免与国家旧势力在内的各方冲突,最终还是坑害了王翦,使得其在之后秦王政首次攻打荆楚的大战上,并不能再度获取的总指挥一角,失去秦王的相当信任。

但这次‘漏网’受到负面影响最大的人并不是王翦——之后攻燕中,主将依然是王翦,其子王贲归属于其部下,副手变成辛胜,而更在辛胜地位之下的李信虽然同在攻燕前线,被调到当地专门应对燕国边郡骑兵作战,却连名字都不能出现在攻燕主要将领的列表中记录于史书。那么很明显,杨端和去哪里了呢?唯一的答案就是其攻赵时期被划定的包围邯郸任务,后期秦军合围邯郸时,相当面积的邯郸作战片区的确在杨端和所部负责之下。而赵贵族辜孽逃的责任既然不能被明确追责,那么王翦还得继续北上驻扎在赵内地毗邻燕国与代郡地区,随时准备出兵攻燕,断绝这批逃亡者借助燕国和平安定环境下积累的人力物力,图谋卷土重来夺得赵国内地的复国行动。则赵国内部北部依旧驻防以王翦;而南部邯郸地区,则留下杨端和驻防,断绝‘迟来的’诸侯援军燃烧起赵国遗民复起抵抗的念头。这种做法相对固定了杨端和将军的驻防空间,但也断绝了其再度晋升的可能——不论移防到附近哪里,无非防齐、魏、楚三国,在对方不是当下秦国主攻方向的情况下,杨端和将军的个人履历就要大打折扣、以后不会再那样精彩啦。

至于王翦个人思考未来前途,明显吸收了此次‘攻赵善后不力’教训,暗自庆幸自己功可抵过,没被秦王过度追究放跑赵贵族亡人的失误,自然依旧保全着富贵权势,只是这次要帮着抬轿子的新生代将领,变成辛胜了。那样又有什么好说的呢?王命帮扶,那样帮扶就是,自己还没落到千算万算避祸的白起一样的下场,相当幸福了于是转向更加保守主义战法的稳健派老将。可惜的是,辛胜再攻燕战争中并不出彩,反而令手下的骑将李信再度大放异彩,于是攻楚筹备动员会上秦王选择在王翦之后询问李信,有意点其为攻楚总指挥的大将;而辛胜此时,大概概率还待在苦陉,用意还是为堵住代郡赵亡人势力趁中原变乱时南下的通道,杜绝其招募遗民煽动赵土地叛乱的可能。

话如果再说远一点,从更后来的镇压韩地叛乱与迅速灭魏两件战事上,嬴政相当顾念王翦老成持重、擅长协调的作战风格,而将这种信任寄托在其子王贲身上,同样愿意在自己的新生代军官团亲信团体中掺入王贲一人,毕竟有政务立场相对中立的新兴世卿在亲信中平衡,并不是很坏的事。而镇压韩地叛乱的处置上,王贲也的确显示出其人老道周密的特质,完成得令秦王异常开心,继而迅速灭魏一事也同样交付到王贲手中,结果依旧皆大欢喜,且外交层面,攻取之速,时间并不容楚国作出充分准备予以支援。秦王政在位时的二度大举攻楚,王贲自然随同其父王翦同往;再之后的攻齐战争,王贲环渤海南下,偏师直入,攻破齐都临淄城,虽然是意外之举,但依旧证明王家属于稳健的军功实力派。

而在攻燕成名之后与攻楚失名之前,当中的这段时间内,韩地叛乱与迅速灭魏两件事,为何秦王政没有选择李信作为主将呢?很明显,李信是作为边将骑兵将军而培养的,面对中原地带步兵对抗为主的战争,并非是其所长。而在攻楚时猛浪自负的秦王政与亲信乃至全体朝臣们,都认为楚地纵深广阔、人烟不及中原稠密,未必不能依靠李信的骑兵大纵深包抄迂回战术取得胜过楚军依托水路集结军队优势的另类路径。只是事实证明,草原游牧部落自有骑战对抗方法;擅长舟楫集结力量和部分地带山地作战的楚军另外要算做一回事,不服周礼不等于没有文明存在,楚系相对独立发展文明,在军事领域同样有耀眼的光芒——楚国在策反昌平君的出计,其价值对扭转前期李信近乎全胜形势上,可谓功不可没。显然第三次明显培养重量级方面大将的计划再度落空,亲信军官团中只有王贲一人光鲜亮丽,但罪责完全可以推过到昌平君反水一事上,趁机清洗楚系贵族在秦王廷中的分量,削弱影响力。天下安定,将军们的作用本身已走下坡路,那么能够提前整顿王廷中的派系,昌平君给出的由头真的很是时机,相当地中在嬴政下怀。

灭国战应该怎么打?其实嬴政时代并没有给出好的答案:欺负小国可忽略不算,对待幅员辽阔、国内情况错综复杂的大型国家来说,不仅有完备的山川河流之险境可以依托,而且攻击其都城即便拿下,也决然不等于国家的败亡——越是大型国家,内部力量越是会出现地域分化的趋势,攻下各股力量交织在一起的都城,反而会给出外地势力出面整顿山河残局、承担国政主导地位的机会,未必那么像话。何况在短暂的占领期间,对辖下领地内无法进行快速统合,抵抗力量持续数年才是常态。当各处反对者以武力形式出现,且彼此有一定程度声援共济时,问题只会变得无比复杂,之前夺走得势成型的王者与其所率力量的战役反而只能当作图一时爽快的不负责任行为看待。

后续从秦王廷上王政提出攻击楚国开始观察,王翦的做法其实颇值得玩味,根本不是一位积极进取抑或与秦王政怄气的老牌将帅——这点是在当时秦廷中枢之外任何时空的绝大多数知史者所不察觉的。

从后来记录中可以辅助反推当时情形:讨伐荆国(避子楚名讳)的决定首先要绕开朝中多数大臣,在极少数嬴政亲信的高层军官团与谋臣组成的小圈子内部圈点将领,以保证事出机密,防止被荆国潜伏在咸阳城内自上而下的细作网络探知。首先被问到的是王翦,其次是李信,这一顺序未必有误,但两位将军也未必会在同一处地点同时受到王政召见,同处一室共同问对——只有分别单独会见,才能假扮成商讨国事与进攻辽东地区燕国余孽方略、避开势力广大的楚系后宫与外朝政务力量猜忌:秦王居然在背着楚系谋夺楚国从鄢郢迁都后的‘全部’东部领地,这可是在摧毁楚国作为秦国重要盟友的互信前提,破坏楚国能够维持表面和谐而坐视嬴政出兵韩、赵、燕、魏却不动如山的原因。按照后来的年份推算,可以想知的是王贲在平灭韩地大叛乱后收集到楚国在背后暗中支持的足够证据,因此使秦王政能将这些证据当面摆在秦王廷上,以狠狠煽去楚系外戚力量的气焰正炙时,命令王贲于同年出兵攻入相邻的荆楚属地:大城邑郢陈,借口活捉逃回韩地大叛乱策源地郢陈的故韩王国贵族,出兵将郢陈附近十余个县邑收入囊中,而在外交上施以威压,秦王政上台的首次大举攻楚的战争定性问题,仅仅对国内楚系和国外荆楚国家层面宣传为报复性局部进攻,后续规模视荆楚态度,可防、可控、可制,就这样一巴掌打在楚系众秦臣脸上,对方还无法反驳。可这件事明显把王翦逼急了——国王不地道,把俺老头子一介黔首出身的中立型大将逼迫到楚系的对面?这事是在逼俺站队?当初告诉俺儿王贲出兵韩地只为平叛,现在变成这副德行,若是知道现在这场景,俺这吊丝政务背景敢去招惹国内的楚系外戚力量吗?说什么也不能放行贲儿担任平叛总指挥开赴韩地啊。嬴政你真的好毒辣,当初喊俺担任攻赵总指挥,却把包围邯郸的任务分给杨端和所率步兵队伍,他走的那条路不是俺老头子费劲扒拉穿过的太行山陉,而是平坦的河内郡平原直达赵都邯郸城,当时俺就纳闷,为啥你这么安排,莫非你在邯郸当人质的时候脑子被邯郸的市井泼皮牵引大牲口踢过?会时不时犯抽搐所以这样安排俺?现在终于明白了,硬是把俺老王家架在火上捧杀,名气空涨,攻燕时还是不放俺安排总指挥一职空涨资历,原来是这么个花花肠子,算计来算计去,盯着俺的宝贝儿子王贲,拿他出头,最终逼俺站在楚系的对立面上,进而完成你最终的王制集权与政务改之革新计划,真是太歹毒了……

攻楚战争进行到一定阶段后,秦-楚两国使者往来络绎不绝,在楚系的撮合威压秦廷之下,荆楚割地好和的计划正在被提上日程,针对郢陈城内收容韩地叛乱贵族余孽的事实荆楚供认不讳,因此此次战争最终被正式定性为秦-楚两国缺乏战略互信的‘摩擦级’偶发不友好交往,出兵的确可防、可控、可制,尤其是‘可退’!

可退?怎么个退法儿?嬴政把楚系中刚刚被规训的老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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