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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碧慢了一拍,看着顾燕飞挺拔的身姿,隐隐猜到了什么,赶紧跟了上去3。
主仆俩一路走到了大门附近,远远地,就能听到府外嘈杂的喝骂声:
“顾策叛国投敌,简直卑鄙无耻!”
“无耻叛国贼就该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顾策就是千古罪人,对不起大景,对不起父母,对不起扬州百姓!”
“……”
外面的骂骂咧咧声此起彼伏,如海浪般一浪接着一浪,从声音来听,外头至少围着几十人。
门房以及几个婆子就在大门附近,见顾燕飞来了,纷纷行礼:“二姑娘。”
话音还未落下,一个臭鸡蛋突然就从府外越过高高的围墙飞了进来,“啪”的一声砸在了青石砖地面上,碎裂的臭鸡蛋散发出一种不可名状的气味。
众人纷纷皱眉,做掩鼻状。
顾燕飞淡淡地吩咐道:“开门。”
门房看了看地上的蛋液和鸡蛋壳,担心外头那帮蓄意闹事的刁民冲撞到顾燕飞,不由迟疑了一下,但还恭敬地应了命:“是,二姑娘。”
于是,“吱呀”一声,顾府簇新的朱漆大门打开了。
顾燕飞一眼就看到围在大门口的几十个男女老少,形貌不一,一个个吹胡子瞪眼,气都满脸通红,捶胸跺脚,把大门口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门口的地面上多了不少菜叶瓜皮,一地狼藉。
看着顾府的大门开了,那些围在门口的百姓全都吓了一跳。
骂归骂,他们可没想到顾府里头的人会出来,全都怔怔地看着一个身穿雪青色衣衫的少女迈过高高的门槛从府内走了出来。
清丽的少女五官精致,如明珠,似美玉,清雅不可方物,衣着打扮十分素净,雪青色的襦裙流泻出如水迤逦的纹路,泛着月华一样的光泽。
春风吹过少女乌黑的鬃角,将她的衣裙卷得猎猎作响,乍一看,少女的周身有种谪仙般的风华气度。
这位姑娘可真漂亮啊,就像是仙女下凡似的!
府外围的这些人呆呆地看着顾燕飞,大都露出惊艳之色,也有好些人的脸上露出几分畏惧之色,甚至有人下意识地退了好几步。
民畏官是天性。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扯着嗓门问了一句:“这是不是顾策的女儿?”
“是!”另一人肯定地应道,“肯定是她!”
紧接着,其他人又七嘴八舌地骂了起来:“她爹叛国,这就是叛国贼的女儿,有其父必有其女!”
“没错,因为她爹的缘故,扬州死了那么多人,父罪子偿,她也是罪人!”
“就是就是。她父亲犯下弥天大罪,她该为父赎罪才是,凭什么还在这里过好日子!”
“滚!”
“顾家人滚出京城!”
“……”
这些人越骂越激动,一个个昂首挺胸,觉得自己是正义的,而顾府那边的人都是对不起大景的罪人。卷碧听着,一张小脸不由涨得通红,为自家姑娘觉得委屈,觉得义愤,小嘴微张,想说什么,就听顾燕飞先她一步道:“闭嘴!”
顾燕飞的心里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把猫给夏侯卿了,这会儿还能派上点用场。
她的音调很轻,声线清冷出尘,一字一句砸在众人的耳朵上,像是能够直击人的灵魂般,带着一种可以洗涤心灵的奇妙力量。
这是上次救了那些孩童得的功德,是这个小世界的天道回馈给她的。
府外那些嘈杂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府外的那些人全都像是哑巴似的,周围静了下来。
卷碧以及门房等人震惊地看着这一幕,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目光齐齐地涌向了顾燕飞。
“我的父亲没有叛国。”顾燕飞字字清晰地说道,眸中似有凛冽之气。
这句话似有振聋发聩之效,府外的那群人更静了,街道上安静得像是时间停止了一般。
在一阵漫长的寂静后,一个身形伛偻、头发花白的灰衣老者拄着拐杖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步履微微颤颤。
那灰衣老者发须直喷,颤巍巍地指着顾燕飞怒骂道:“老夫的两个儿子当年全都在顾策的麾下,被南越人生生地活埋了。”
“老夫膝下就这么两个儿子,死的时候一个三十岁,一个才十八岁而已,老二他甚至还没成亲……他们还那么年轻啊。老夫甚至没法替他们收尸,他们如今怕是成了孤魂野鬼!”
“这都是顾策造的孽!”
灰衣老者声音沙哑,这一字字、一句句都像是从胸腔中喷发出来,语气中的悲愤与苍凉深深地震动了周围的其他人。
他将手里的拐杖重重地往地上一杵,发出“咚”的一声响。
这一声如同一击重锤敲打在众人的心头,令众人浑身一颤,也觉得感同身受,纷纷对老者报以同情的目光。
这世上最苦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一个干瘦的老妪走了过来,好声劝了一句:“老大哥,节哀顺变。”
“老夫如何节哀顺变!”灰衣老者眼睛通红,胸膛剧烈地起伏不已,咬牙切齿地说道,“顾策罪大恶急,就该下十八层地狱,受万人唾骂,可顾家却要给顾策平反,老夫绝不答应!”
说到顾策,老者越说越是气愤;想到儿子,老者越想越是心痛。
老妪满脸同情地看着他,叹道:“老大哥,是非公道自在人心,谁都知道顾策降敌……”
“公道?顾策都能平反,这世道哪里来的公道!”灰衣老者声音嘶哑地扯着嗓门厉声道,表情从极致的愤怒转为绝望,双眼像是染了血般。
这些个权贵,自己养尊处优,就不把他们百姓的命当命!
老者那蜡黄的老脸上,早已老泪纵横,气息急喘。
“不是平反,是正名。”顾燕飞一字一句地重复着楚翊说过的话,“正家父清白之名。”
“是非功过,不在人心,在于事实。”
“家父无罪。”
顾燕飞说这番话时,一直很平静,也很冷静,定定地凝视着台阶下的这个老者。
她心知肚明这老者是被人利用了,因此也没打算跟个可怜的老人计较。
她暗暗地叹气,端正了神色,提醒对方道:“老人家,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你的曾孙今日有血光之灾,别让他靠近水。”
顾燕飞的目光在那老者的子女宫上转了转,收了袖中掐算的手指。
这老人本该是晚年孤苦、无依无靠的命,不仅是长子次子战死沙场,长子留下的长孙也病死了,膝下现在只剩下这么一个曾孙,偏偏他的曾孙命里有一个大劫,还是生死劫,本是早夭的命数。
曾孙死后,老人身心重创……
顾燕飞此话一出,仿佛一记轰雷隆隆地炸响天际。
“你……你……”灰衣老者被顾燕飞这番话气得浑身乱颤,抬手指着顾燕飞,宛如那秋风中的落叶瑟瑟颤动。
这丫头分明在咒他,咒他的曾孙,咒他们家断子绝孙呢!xyi
围在老者身边的那些人瞬间哗然,宛如一枚石子坠入湖水中,湖水荡漾不已。
不少人也同样觉得顾燕飞是在咒人家,对着她投以或愤然或轻蔑或嫌恶的目光。
这个顾家姑娘实在是蛇蝎美人啊,心太狠了!
老者紧咬牙根,忍了又忍,实在是忍不住,提着拐杖朝顾燕飞冲了上去,一根拐杖狠狠地打了过去,眼睛几乎喷出火来。
“姑娘小心!”后方的卷碧紧张地低呼了一声,连忙上前想拦住老者,却已经晚了。
顾燕飞既没躲,也没退,娉婷而立,只是轻轻一拂衣袖。
那根来势汹汹的拐杖在距离顾燕飞的右臂只差半尺的位置停顿了一下。
“……”灰衣老者瞪大了眼,只觉得自己的拐杖像是打在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上,又似是被无形的手给托住了。
他一个愣神,手里的拐杖就偏了,打了个空,最后杵在了旁边的台阶上,连带他的身形都因此踉跄了一下,靠着拐杖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旁观的其他人只以为是老者想吓唬吓唬小姑娘,没敢真打人,也唯有老者自己知道发生了什么,脊背上一阵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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