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里充满了热烈的中药味，小奥面对着篝火，瓷白的脸上蒙着一层红晕似的火光，浅色的眼睛被映成粘稠的枫糖浆，几乎要从眼眶里流淌出来。

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小奥垂下眼，神色间有些迷茫，但是侧过头来开口的时候，已经变回惯有的平静。

如果不是吴邪一直有留心注意着，肯定会错过那点细小的转变。

“有些事，我不希望你知道。那不是你需要承受的东西，让它们在记忆中消失才是最好的。”

小奥的声音轻得像是在叹息，那张保有幼态的面容上流露出一种沉重、甚至有些悲哀的神态，这让吴邪忽然意识到，他或许不是放下了，而是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吴邪看着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嘴唇干涩地动了动，好像篝火正烧在他的喉咙里，叫人说不出话。

“我还记得，刚遇见张起灵的时候，是二零零一年的秋季，已经离冬天不远了。”小奥慢慢地把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手臂抱着双腿，稍长的刘海掩住了他的眼睛，缩得小小的身形难免叫人觉得怜惜。Μ.5八16０.cǒm

不过要是从这说起，吴邪反而觉得有点松了口气。

“他把我从这里带走，给了我新的名字。然后张起灵带我去见了黑瞎子，在他那呆了约有一年……再去到杭州，就遇见了你。”

这么一提，吴邪也想起自己初见小奥那会儿，时隔五年，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自己眼前这张漂亮的面孔依旧如初，“我记得那天好像下着雨……”

“嗯。”小奥有点闷闷地应了一声。

“鲁王宫，海底墓，长白山，西王母宫，张家古楼。这些你也都去过，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他实在不是会讲故事的性格，眼看小奥又要沉默下去，吴邪不得不自己找话题道：“要不然，聊一聊过去的事？”

过去，哪个过去？

小奥身形缩得更小了：“训练，讨厌青椒。”

吴邪顿时失笑。

连这么好养活的小奥都被喂出心理阴影了，也不知道当初黑瞎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那说说除了训练和青椒以外的？”

结果他却看见，小奥困惑地看着自己。

“没有了。”

吴邪学舌似的重复一遍：“没有了？”

是因为失忆？

小奥点了点头，说出的原因却不像是吴邪以为的那样。

“如果不算上那些训练时间的话，我这具身体真正产生的记忆至今为止，是五年。”他平静的，就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所以我很清楚，有一些记忆不属于我，而来自其他人。”

虽然说算上作为奥先生时的记忆至少也有近百年，但‘这具身体’目前确实只有五年的记忆没错。

而且不管怎么样，他都没办法像蛇一样被人装进陶罐里，有些记忆来自真正的蛇。

吴邪看着他，还没反应过来。

“那，算上训练时间……？”

小奥歪了一下头，想起曾经被剥皮拆骨的折磨。

那会儿的时间流逝和现实中不一样，在其他人眼中可能只是一两天，甚至几个小时几十分钟，但对于他而言则是度日如年。

张家人十四五去放野，放野后就成为了张家里的成年人，他们的寿命约是普通人的四倍，也就是六十年。当时小奥在极度的高压下把张家人差不多五十年的功夫都压缩成短短两年，而代价就是燃烧了他本在设定上漫长的生命。

就像是面前的篝火，无论燃烧的怎样热烈，最终也只剩下一地残烬。

“我记不清。”

小奥轻轻地说：“我没办法在那种情况下确认时间。”

“但是，非常漫长。”

漫长到他从哭喊着哀求着希望得到死亡的解脱，逐渐转变为深埋于心底、缠绕进骨骼里的仇恨。

现在他做到了，却一下子变得空虚起来。

因为好像已经没有什么事好做了。

这个世界变得很无聊。

于是奥先生死去了，而他作为现在的张小奥苏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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