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看着喇嘛庙灰扑扑的天花板,四周厚重的挂毯上,表现各种宗教人物和活动的纹样已经变得灰暗模糊。
他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几天,但显然不会太久。
狭小的喇嘛庙,吴邪在里面养伤。一开始喘气都隐隐漏风,感觉十分怪异,他看着小奥把一些草药吃进嘴里,又喝一口药汁,咀嚼成苦涩的糜,然后俯下身,用舌尖把药敷在自己脖子的刀口上。
他能感觉到一块柔软灵活的肉划过麻木又敏感的伤口,药糜的微凉和蜇痛。吴邪想,这药闻起来应当很苦,还要再加上一些镇静醒神的清香。
……
吴邪蓦地睁大眼睛,尚有些虚软的手抓住小奥的衣摆。
小奥直起身,殷红舌尖舔掉了嘴边的黑褐药汁。他的呼吸清浅却极苦,带有某种酒液的厚重与辛辣。
不是回忆带来的幻觉,吴邪闻见了遥远又熟悉的苦香。
尚且微弱,却占据了十足的存在感。
蓝袍的藏人默默看着。这个一度令人疑心是否已经彻底陷入疯狂的汉族男人,交织着阴霾与狠厉,内里掩埋着决绝的眼此刻如同即将被抛弃的犬。
忠诚,哀切,与更深层的祈愿。
他早已经迷失了。
丹看着,他的诺布眉眼低垂,那双康巴洛湖水般潋滟的眼睛,如神佛投向人世悲悯的目光。
小菩萨保佑。
藏人敛目,起身离开。
接下来的数日里,吴邪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中度过,每一次醒来,伤口都大有好转。约莫一个月后,已经能吃些煮得软烂的肉。
吴邪伤在脖子不好发声,藏人时常不在,小奥也鲜少出声,火盆燃烧时发出的微弱声响几乎就是这小小的喇嘛庙里的全部动静。有时候他看着小奥往火盆里填些燃料,煮茶水或者汤食,用小勺一点一点喂给还无法自主进食的吴邪。
使用的食材和炭火是藏人从山下用背篓带上来的,有一次还带着一只黑耳黑鼻的兔子。
“路上遇见的。”藏人说,把兔子递给小奥。这只倒霉兔子没受伤,是被吓死的。当晚吴邪吃上一碗香甜的兔肉汤。那时候他已经能坐起来了,脖子上缠着一层纱布,吞咽时除了些许困难和疼痛外,还隐隐有被桎梏的轻微窒息感。
吴邪依旧发不出声,或许他已经不能说话了,又或许只是不想。
望着那美丽却愈发飘渺的身影,心中苦涩漫上舌根。
他多希望这段时间的静寂生活能够无限延长,让飞雪封藏一切,将时光冻结为永恒。然而他又无比明确地知晓,这不过是一个庸人的痴心妄想。
时间、时间。
漫长又短暂地流逝。
当另一个人的脚步踏入喇嘛庙的门槛时,吴邪已经明白,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要落下。
黑瞎子跟着丹上了雪山。
若是其他情况下碰面,二人或许非要切磋一二不可。居心不良拐了小徒弟的藏人,师德败坏亵渎小菩萨的师傅。丹看见这个带着黑色雪镜的男人,只嗤笑一声:“胆小鬼。”
黑瞎子好似没听见一样,嘴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你不也是?”
藏人道:“你在怕。”
怕不在这里的人。
也怕熟悉的人彻底消失。
黑瞎子脸上习惯性的笑意消失,他呼出一口白气,片刻后,才说:“对。怕他寂寞。”
好不容易被师傅养得爱娇些的小徒弟,又怎么能让人能放下心。
藏人面色微沉,不再言语。他转身,往雪山上去,黑瞎子便隔了几步跟上。net
虽说早已经给自己做了各种心理建设,可真正见面时,黑瞎子还是呼吸一窒。他的小徒弟,那么可爱的一双眼,如今依旧绮丽,却如天空般高远空旷。
曾经这双眼望着一个人,会让人觉得自己就是他的一切。满心满眼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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