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或许已经不记得梦里具体发生过什么,但他们受过训练,还能保留相当一部分梦中的记忆,宋淮民对刚才那场梦的印象还很清晰。
按照心理学界目前的共识,梦可能会展示一个人更真实的自己,也会暴露出人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欲望。越是压抑自我,被压抑的一面越可能在梦里展现出来。
虽然大多数人梦中的性格都和现实相似,但也会有正好相反的——比如平时理智稳重的人,在梦里却横冲直撞;平时谨小慎微的人,在梦里反而叛逆狂妄、胡作非为。
宋淮民经手的案件里,甚至出现过一家公司里深受下属敬畏、雷厉风行的古板铁血上司,在梦里沉迷绣花,甚至把其他下属强行困在梦里,把所有人的衣服都抢来缝满了小猪佩奇的情况。
梦境不能作为现实的依据,也不可能因为梦中的举止不合常理就随意调查对方。
但按照庄迭的说法,他只是个普通的手工爱好者,生活平平无奇……
宋淮民下意识摸了摸身侧的配枪,看着徒手搓出了一台电锯、在这种噩梦里依然能保持冷静,面无表情窗户贴脸举着录音笔砸墙的年轻人。
局里专家总结的人格模型还是有些不够全面。
宋淮民定了定神,把一杯温水放在庄迭面前:“你是怎么找出那场梦的‘锚点’的?”
庄迭问:“锚点?”
“就是梦境和现实的连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宋淮民皱起眉,“新闻已经说了很多次了。”
庄迭复习了一遍知识点:“现在知道了梦域和锚点。”
宋淮民揉了揉太阳穴。
虽然庄迭之前也声称自己是第一次入梦,但宋淮民依然更倾向于庄迭和他一样,是为了不引人注意,才在梦里有意隐瞒和有所保留,装成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新人。
毕竟异变已经出现了整整三个月,相关的新闻、公告甚至阴谋论已经满天飞。除非有一个人,睡眠质量差到每天连梦都做不完整,又不关心新闻,不看电视、不玩手机,每天宅到自闭不和人交流,才可能对这场异变一无所知。
宋淮民其实不太相信庄迭的话,他不准备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换了个问法:“你怎么知道要砸那面墙,还能想起来吗?”
庄迭摇了摇头:“那是窗户。”
宋淮民微愕:“什么?”
“那面墙上有一圈被重新砌过的痕迹,说明原来该是一扇窗户,后来封上了。”庄迭解释,“我接受了你们给出的前提,我们是在梦里,就意味着所处的不是现实,是一个人记忆和潜意识的集合。”
“换句话说,如果潜意识的主人已经彻底认为那是一面完整的墙,被砌上的痕迹就不会再在梦里出现。”
迎上宋淮民有些茫然的视线,庄迭尽可能简单总结:“但由于某种原因,做梦的人不肯接受,所以痕迹才会显示出来。”
庄迭还有点怀念盥洗室里的镜子,有些遗憾:“这不是一场完整的梦,应该只是被单独拆出来的一部分,所以不够稳定……”
有人笑着问:“想不想看剩下的?”
这道声音低沉柔和,听起来甚至有些磁性,明明很好听,落到耳朵里却莫名勾起丝丝缕缕没来由的凉意。
宋淮民吓了一跳:“凌溯!你又在沙发上装死!”
“我是在研究案情,有个女孩子的家长报案,她家孩子昏睡两天了,刚把梦境记录送过来。”
沙发里胡乱堆着的抱枕被一只手扒开:“第一段,就是你们那组刚才考核的内容。”
宋淮民咳了一声,给庄迭解释:“这是我们队长,特殊事件处理小队负责人,凌溯。”
这人刚才应当是一直在沙发的抱枕堆下面埋着,宋淮民不知道他在,还很奇怪庄迭为什么有沙发不坐,反倒去墙角搬板凳。
“你也发现那幢公寓不对劲了?”
凌溯起身,走到庄迭面前:“想不想一起去看看剩下的?”
宋淮民一阵头疼:“我们还没做背景调查,没建人格模型,这件事有点复杂,你等等……”
凌溯摆了摆手:“你多大?”
庄迭拿出身份证看了看:“二十三岁。”
“比我小两岁。”凌溯拿出份档案,抓过支笔替他填上,“什么职业,性格怎么样,有什么爱好?”
庄迭:“幼儿园教师助理,性格友善软弱,喜欢做手工。”
凌溯龙飞凤舞填得飞快,他的身量比庄迭稍高,写完最后一个字就扔下笔,扶着桌沿稍稍弯腰:“胆子小不小?我们要进的梦大多都有点吓人。”
庄迭点了点头。
他仔细看了看,忽然认出了面前这张脸:“你是那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热心路人。”
“我来上班,正好遇上你问路,做好事不留名。”凌溯翻开下一页,打了两个勾,“再添一份精神与心理意外损伤保险……好了,欢迎入职,我请你吃饭。”
庄迭被他圈住手腕,扯着站起身。
“站住!”宋淮民头大如斗,他好不容易才勉强跟上话题,“天还没亮!路边摊都没出呢,吃什么饭!”
凌溯叹了口气,他总要尊重自己的副队长,只好妥协:“好吧。”
凌溯退而求其次,朝庄迭伸出手:“跟我走吧,我请你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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