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娘子, 您又来了?”琴行的掌柜领着她进去,“您来的不巧,这王景出去一趟后, 回来后不知怎的突然烧了起来,成日成夜的说胡话,这回恐怕是不能出来招待您了。”
“怎会烧起来?”雪衣没料到。
但一细想也不意外, 溪涧的水那般冷, 他身子骨似乎并不太好。
“我去看看。”她提着裙摆上楼。
毕竟只是铺子里的伙计,王景的住处颇为简陋, 只是阁楼上的一间极窄的杂物间,遍地的木料里塞了一张床, 勉强够一人躺下。
其余的, 连落脚之地都难找。
不过他似乎是个爱斯文的, 这屋子不大,东西虽多, 但收拾的颇有条理,里面的味道并不难闻。
雪衣注意到, 他甚至在床边放了一块擦琴弦用的香料,用淡淡的木质清香掩盖住了药味。
这王景,从前的家世恐怕比他说的还要不凡。
雪衣走近的时候, 他仍在昏睡,额上冷汗直冒, 口中还不停地呓语着什么。
雪衣侧了耳想听,却听不清。
还是掌柜的告诉她:“这王景也是够怪的,先前一直在喊着‘别走’, 后来一直又赶着人‘走开’, 真不知他是梦见什么人了, 才这般胡言乱语。”
雪衣由这句却忽然想到了郑琇莹。
王景从前大概是认识郑琇莹的,所以才去见她,没想到反被污蔑,险些丧了命。
这话恐怕大概是对郑琇莹说的。
越来越让人奇怪了。
“他还说了什么吗?”雪衣又问。
掌柜的摸摸脑袋:“仿佛还喊过阿娘,他好像还有一个弟弟,只是不知在不在了。”
“他还有弟弟?”雪衣正纳闷,烧退了的崔璟忽然睁开了眼,猛然坐了起来。
他双目圆睁,虚汗直流,大口地喘着气,似乎遇到了极其可怕的事。
“你又做噩梦了?”雪衣凑过去。
崔璟僵硬的眼皮动了动,缓缓转向身边的人:“陆娘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被一棵树拦腰挂住了,倒是你,为了救我摔了下去,才叫我于心难安。”雪衣递了张帕子过去,示意他擦擦汗。
崔珩却没接,只抬手用袖子抹了抹:“我是个粗人,用不着帕子。娘子也是为了救我才跌下去的,我自然要救。”
“我救你不过举手之劳,你救我却是舍命相护,算起来,你救我的恩情还要更大些。”雪衣推拒道。
“娘子早些把我从胡商手中买来,何尝又不是救命之恩?”崔璟亦是格外客气。
两个人不停地说着“救”字,帕子推来推去,最后手一滑掉在了地上。
两人皆笑了。
经历过一次生死之后,那些虚礼也不必太讲究了。
“你就拿着吧。”雪衣重新递了块干净的,捡了个木凳坐下。
“好。”崔璟也不再推辞,拿了帕子擦着额上的汗。
他觉得这位小娘子似乎同他从前所见的那些贵女皆不同,比如郑琇莹,她是绝不会踏足这样的屋子的,更不会将帕子交于一个粗人擦汗。
莹娘,一想起她,崔璟心口又像是被狠狠扎了一箭。
“话说回来,你那日为何突然去了骊山,你和郑娘子是否认识?”雪衣问道。
“我与她,曾是旧识。”崔璟知道瞒不过她。
“既是旧识,她见了你应当欢喜,何故要这般对你?”
“我……”
崔璟顿了顿,这正是他这两日梦魇的缘由。
莹娘何故要杀他?
想来大约是恨他无用,根本不愿让他回去吧。
他未过门妻子尚且如此,焉知他母亲与二弟不是这样想的?
“是我犯了大错。”一口腥气涌上来,崔璟猛咳了几声,一手紧抓床沿,眼中泛着红,“我早该死了。”
“你慢些。”他这副样子似乎极为痛苦,雪衣实在想不明白他究竟犯的是何错。
“你错了自有国法处置,国法不管,还有家规,再怎么样,也不该动用私刑。”
雪衣劝道。
她最恨这样仗着世家权力藐视国法的行径。
她的母亲便是这般被生生贬成平妻的,她曾想让母亲写状纸去上诉,但状纸根本递不出江左。
崔璟不语,只是双目仍是赤红。
“你不是梦中喊过母亲和弟弟,你这样自暴自弃,若是教你亲人知晓了,定然十分伤心。”雪衣接着道,“有什么心结不妨回去之后坦白,便是再严重的,打一顿,骂一顿也就过了,亲人之间哪有隔夜的仇?”
“我母亲……”崔璟双眼闭了闭,“她是个极好的人,我不愿再叫她操劳。”
从前父亲看重二弟,母亲便对他偏爱些,勉强维持平静。
“那你弟弟呢,长兄如父,他待你定然十分敬重。”
雪衣又道,其实有些迟疑,毕竟大家族里兄弟阋墙的事情并不少见。
崔璟也沉默。
从前他们兄弟的确是极好的,但人都是会变的,亲眼近距离目睹了弟弟两次之后,他发觉这个弟弟成长的太快,已经让他远远赶不上,也看不破了。
三年不见,他怎知,行简不会如郑琇莹一般对他?
若是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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