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诵法咒:
“朱乌凌天,丹霞赫冲,迅召火鸦!”
就见朱文白绶如活物般乱晃,其中鸟篆游移,数十只火精余气凝成的火鸦脱出白绶,顿时将周遭白雾照得一片通红,滚滚热浪蒸散雾气。
赵黍强忍扑面灼热,吹一缕真气,好似牵住纸鸢的丝线,驾驭数十只火鸦盘旋飞行。笔锋虚引,指向地上妖藤。
王庙守惊觉周遭浓雾消散,一抬头就看见数十火鸦尖啸着落下,好似天陨火雨,无情砸在妖藤之上。
轰然数声,一团烈焰在岩泉洞内炸开,妖藤发出凄厉尖叫,一股邪异之力无差别地向四面八方扩散。
赵黍饮服制邪符水,尚且抵挡住邪异之力。可随后一团朦胧虚影直扑头脸七窍,他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五官知觉和四肢之触,无法操御术法,身子坠落于地。
叮——
好在此时,赵黍脑宫之中有玉铃之声震动响彻,侵体外邪登时受戮灭形,消散不存,赵黍立刻恢复知觉。
“那是什么?”赵黍知晓是灵箫施法救了自己。
“妖祟临死反扑,想要夺占你的肉身庐舍,我以流金火铃激威灭凶。”灵箫言道。
赵黍吓出一身冷汗,他站起身来,望向被烧成篝火一般的妖藤,连同朱先生的尸体一块,熊熊燃烧,发出噼啪声响,却再无动静。
“多谢。”赵黍对灵箫说。
“不必多言,你还有对手。”灵箫提醒道。
妖藤死前的尖叫,似乎也波及到王庙守,他杵着枣木棍站起身来,眼角鼻孔都流出鲜血。脸上身上都有方才爆炸留下的焦痕,狼狈不堪。
“你、你……”王庙守身子微颤,咬牙切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妖邪已经伏诛,你还要纠缠下去吗?”赵黍接连施展多道术法,此刻也感到疲惫。
“趁大雾没有散去,外人不明内情,你跑吧。”赵黍叹了口气:“我不想跟你打下去。”
王庙守死死盯着赵黍,露出一个解脱般的笑容:“跑?跑去哪里?”
赵黍一时无语,他看得出来,王庙守已经心如死灰。半生沙场鏖战,战争结束后,不仅没有受到奖赏任用,甚至遭受发配般分散各地,临老时安家田产还要被豪绅侵占。王庙守早已对这个世道彻底绝望。
他早就是一个死人了。
“进山我便问过。”王庙守站直身子:“你难道就没有半点怨恨吗?”
赵黍没有回答,王庙守笑了几声,随即连连呛咳,张口吐出血块。但他对自己情况毫不在意,直勾勾地看着赵黍:
“我现在明白了,你比我更加绝望,你甚至绝望到对父亲的死亡都毫无波澜……这得是多凉薄无情的人啊。”
赵黍面无表情,王庙守犹自发笑:“其实从你插手开始,我就感觉不妙了。这棵妖藤的本事,我也看得明白,终究成不了气候。”
“那你为何还要一起跟来?”赵黍问道。
王庙守攥着枣木棍,深吸一口气:“我要死了,我感觉自己真的快要死了。蹲在黑漆漆的将军庙里,无所事事,看着那个日子一天天地到来,快把我逼疯了。打了大半辈子的仗,我受不了这种日子。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仗打完了。”赵黍说。
“真的吗?”王庙守反问一句。
赵黍无心于此,问起别的事:“你要是死了,你那些同袍怎么办?”
“他们不是孬种,用不着你特地照顾。”王庙守昂然挺立,说这话时仿佛伤势痊愈。
赵黍无话可说,王庙守则露出笑容:“但这一次,我也不是全输。”
“什么意思?”赵黍念头急转,察觉到一丝不妙。
“你没发现少了谁吗?”王庙守看着赵黍渐渐皱眉,笑容愈发得意:“没错,戴家少爷。你猜猜他去哪儿了?”
“戴家!”赵黍暗骂一句,这回终究还是失算了。
王庙守说道:“你带人上山,妖藤就让戴少爷回家。哪怕你们杀了妖藤,戴家少爷的妖变也不会消退。”
这时山中浓雾渐渐飘散,山坡下方的狼群少了妖藤作法驱使,被巡捕们打得纷纷逃窜,哀鸣不已。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赵黍对王庙守说。
“说不定也是你最后的机会。”王庙守摆好架势,显然不打算退让,选择拼死一战。
赵黍眯了眯眼,立刻抬手挥笔、口念法咒:
“雷箭霆煞——”
电蛇攀上笔锋,咒声尚未完,王庙守足下猛踏,飞身扑来,枣木棍重重点在赵黍胸膛。
赵黍没有借势后退,金甲术将棍上一点劲力传遍全身,脚下地面出现几丝裂纹。
“——遍九天!”
青玄笔凝聚电光,一道雷箭射入王庙守的眉心,烙下一点浅浅焦痕。
王庙守脑袋微微后仰,瞳孔神光散失,身形随之倒下。
赵黍看着王庙守的尸体,按着胸膛徐徐吐纳调息,默然无语。
片刻之后,山中雾气终于飘散一空,阳光照在岩泉洞中。火鸦焚灼下,妖藤变成一堆焦炭,朱先生的尸体也化作灰烬。
当其余巡捕畏畏缩缩地赶上来时,就看见地上几具尸体和屹立不动的赵黍。
“妖物已经伏诛。”赵黍开口安抚众人心思:“王庙守与其余巡捕不幸捐躯,你们把尸体好好收殓,送还他们的家人。”
“王庙守好像没有家人。”有人说道。
“送去将军庙,那里自然会有人料理。”赵黍叹气道。
“戴家少爷呢?一路上并未找到他。”
赵黍淡然道:“戴家少爷不在山中,我知晓他的去向,自有主张,你们不用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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