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果然他看见赵慎的脸色一沉。
人你可以和他说人话,鬼你可以和他说鬼话,但疯子是不一样的,疯子是你和他说什么都说不通的,他永远我行我素,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发起疯病来,遇到这种人就一个字,躲。这就是盛京士族对这尊瘟神的态度,李稚今日的运气实在不好,放在其他人眼中,他现在已经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了。
他正想着对策,沉着脸的赵慎却忽然笑了下,“巧啊。”他直起身,对着来人随意地打了个招呼。
李稚没有听懂这冷不丁冒出来的一句,忽然反应过来他不是对着自己说话,回头看去。
原本要去尚书台的马车在路中央停了下来,一旁有两列骑马的卫队,为首的人那张面孔李稚很熟悉,裴鹤!裴鹤正望着他们这边的情景,墨绿色的帘子揭开了,马车里面的人望向了他们的方向,他对着赵慎道:“是很巧,世子。”
李稚一看清那张脸,神色蓦的变了,谢珩的视线在跪着的他身上停留了下,重新看向了跨坐在黑骊驹上的赵慎。
“我今天这运气还真是说不准,说晦气吧,可又一入京就能撞着贵人。”赵慎看了眼谢珩身上雪色的孝服,眼神有淡淡的笑意,但映不到底,“谢大公子近来可好啊?听闻不久前谢太傅过世,真是令人心痛啊,只可惜我迟了几天,没能亲自前去吊唁。”
这话看似客气,实则针对意味十足,谢珩却没什么反应,“世子今日入京,本该尽尽地主之谊,不过今日尚书台还有些事,怕是不凑巧了。”
“谢大公子说的哪里话,您是大忙人,和我闲聊那可耽误了您的事情。”
谢珩低声道:“过来吧。”
李稚听见这一句,拿起了自己的衣服从地上站起身,赵慎这才反应过来,“呦,你们认识?”
李稚被金吾卫的马挡住了去路,停了下来,他紧张地望向了远处的谢珩。赵慎扫了李稚的背影一圈,他也看向了街对面的谢珩。
谢珩的脸上是一贯的波澜不惊,“这孩子是我的一位朋友,年纪还小,若是有不懂事的地方冒犯了世子,还望世子见谅。”
赵慎听见这个称呼似乎更加诧异了,歪了下脖子,“你的朋友?”
裴鹤已经翻身下马,当的一声,抬手一把抓住了自己的剑,他看也没看排开的金吾卫一眼,直接朝着李稚走过去。赵慎的眼神似乎动了下,但他没有说话,金吾卫见状也就没有继续拦,李稚穿过人群朝着谢珩走了过去,赵慎看着那道背影,慢慢地道:“原来是有靠山啊,难怪一个小小的国子学学生说话这么有底气。小绵羊要从狮子的眼前逃跑了,不知道下回还能不能遇到?”
李稚感觉到背后如芒的视线,后颈一寒,这人说话时喜欢卷着调子,有种漫不经心的恐怖气质,他有种被走路无声的猛兽盯上了的感觉,冷意如影随形,下一刻,他耳边响起个声音。
“猛兽称霸山林,靠的也不是欺凌无辜弱小,世子你说呢?”
赵慎闻声看向谢珩,“山林总是很危险的,对他们而言,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要了他们的命,谁又能预料得到意外呢,是吧?”
“深山有龙,才有回响,山林不是草莽,无论是弱小还是猛兽都要按规矩行事。”
赵慎自始至终都很放松,漆黑如深潭的眼睛望不见底,偶尔露出一两丝阴鸷,他忽然笑了一声,“林中起风了,谢大公子,改日再会吧。”他最后看了一眼李稚,李稚也正好看向他,他道:“看在贵人的面子上,今日放过你了,今后若是再在盛京见着你,那会发生什么事可就说不准了。”
说完这一句,他夹了下马肚子,骑着那匹高大的黑骊驹离开,身后的金吾卫立刻跟上去,满地飞雪溅开。
李稚缓缓吐出了口气,他看向马车上的谢珩,“多谢大人。”
“没事吧?”
李稚摇头道:“没事。”
“你上来。”
李稚听出他是让自己上马车,有点意外,但还是很快照做了。马车上的空位置很大,他在谢珩的示意下坐下,对方身上传来莫名温柔宁静的气息,他原本紧绷着的弦顿时松了下来,抬手把自己的外套重新穿上了。
谢珩看了眼李稚穿着衣服下意识有些发抖的手,“吓着了?”
“还好。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去一趟尚书台,正好路过。”
李稚的头上有薄汗,今天若非谢珩正好路过,他面对刚刚那情景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好,“大人,我好像得罪了广阳王世子。”
“我也正想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李稚心中也不解,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对方什么忌讳,“我不知道,我从没见过他。”他把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同谢珩说了。
谢珩听完后思索了下,看见别人穿身黑色,感到晦气就要人家的性命,确实是那位广阳王世子能干得出来的事,也没什么忌讳不忌讳的,就是触了霉头撞上了,这人每年入京都有这么一出。梁朝皇室近些年愈发式微,越是内里空虚,越是要张牙舞爪,选了个这样的疯子出来撑场面,这其中是有很多讲究的。
“这不是你的错。”谢珩心想这孩子刚刚一定吓坏了,正常人见着疯子都会犯怵,“别多想,没事了。”
那温和的声音好像能够镇定人心,李稚冷静下来后忽然想起件事,京中一直有传闻,广阳王府和盛京士族素来不合,而盛京士族一向以谢家马首是瞻,双方这些年来井水不犯河水,他想起了刚刚见到那人阴鸷的眼神,“大人,我是不是给您招惹麻烦了?”
谢珩听着这天真的话,很轻地笑了下,“没有的事情。我说过了,这事不是你的错。”
“我听说广阳王世子是个无法无天的人。”
谢珩直接问道:“你怕他吗?”
李稚没了声音,过了会儿,他点了下头。
谢珩的眼中映着微微茫茫的光,他伸出手去摸了李稚的头,“别怕。”
两个字飘落在李稚的耳边,一下子吹散了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那一瞬间他好像在对方那双眼中看到了模糊的光影,清风拂岗,明月照江,当一切都隐去后,慢慢显现出沧海横流。那是一种真正的强势与力量,带着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威严,在山海似的肃穆前,所有张牙舞爪都如脆纸般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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