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昏暗的一双眼,倒映出漫天飞雪。在他的脸上看不见悲伤,有的是一种肃穆宁静,在他的身后,是风吹雨打簪缨门庭。wWω.㈤八一㈥0.CòΜ
李稚想起了坊间流传的湖心亭夜宴的故事,那年谢晁酒后指着年幼的谢珩欢喜地道:“有其子必将荣耀谢氏门楣。”他不知道谢珩是不是想到了这些旧事,又或者他什么也没有想,只是怀念着那位在所有人的描述中都温柔和煦、和蔼可亲的老太傅。
李稚没有再说话,静静地陪着他,过了一会儿,他也移开视线看向了谢珩望着的那片雪,一切全都安静下来了,亭外前后左右全都没有人,一时只听得见簌簌风雪声。
天快亮时,下了一夜的雪停了。
谢珩离开了湖心亭,他上午要去一趟尚书台,这个时辰他看起来也不打算睡了,直接去书房,走到一半,他忽然想起那篇祭文还没取。
李稚一直跟着他,立刻道:“大人我帮您去取!”
谢珩看向李稚,点了下头。
李稚来到了谢家大堂,他很快在灯案上找到了那篇压在镇纸下的祭文,开篇是:维元德十四年,岁次庚午,十月甲寅朔,白虎出于星野……只写了个开头,再之后是一片空白。
李稚确认无误后,他将文章仔细地收好。
他来到书房,守夜的侍者帮他卷开了帘子,他走进去看了一眼,忽然停住了脚步。
屏风外点着笼着白纱的立灯,一侧的窗户半开着,谢珩坐在案前,手支着额,看起来是在短暂地闭目养神,屏风上画着竹影,隔着一层看不清他的面容。
李稚没有继续往前走,也没有出声,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稍显模糊的身影,眼神柔和起来。
等谢珩醒过来时,天刚刚好亮了,房间中里没有人,原本已经解下的狐裘不知何时又披在了他的身上。他下意识看向窗外想要看看天色,却发现窗户关上了,听着冷风扑着窗棂的哗啦声,他正思索着,徐立春从庭院中走了进来,在槛前停下了。
“大公子。”徐立春早已经备好了马车,他是来提醒谢珩的,今天是广阳王入京的日子。
谢珩记起今天上午原定了去尚书台,正要起身,随意一低头却发现右手边压着三四张纸。
他把那叠纸拿起来看了眼,最上面是他写了一半的那篇祭文,下面却还有几张纸,他抽出来扫了眼,视线忽然一停。
悠悠苍天,茫茫下土。
嘒嘒关声,渊渊罄鼓。
文祖桑荫,举拔汉室。
砥柱中流,匡立新府。
圭璧零落,神州沉陆。
雍雍君子,穆穆其仆。
靡靡行迈,哀伤痛哭。
……
谢珩一张一张慢慢地往下翻,六千多字的祭文一气呵成,窗外遥遥的似乎有吟唱着的道曲声传来,他的眼神逐渐发生了变化,他看到了最后一句:“上天同云,雰雰雨雪,关山故里,漫漫其途。”
谢珩的眼神动了下,他看着那满纸端正清秀的字,垂着眸很久没说话。
一旁的徐立春不知道他为何翻看着东西忽然静了下来,但也没有出声催问,只耐着性子等着。
庭院中,雪已经停了,落了满地的白色,马车在府门前等候着,冬日里什么都是乌蒙蒙的,门口的台阶下静静躺着一朵黑白间色的纸绢花。
李稚一个人回了国子学,他也一夜没睡,但脑子却意外地清醒。走过朱雀街的时候,迎面有一大群人骑马过来,为首的人穿着朱红色的骑射锦服,出现时把周围的雾天都照亮了,这附近是三省府衙,前面就是清凉台,能在这片街道上骑马的人身份都不简单。
李稚正在想着自己的事情,没有留意对方是谁,只凭借着在清凉台当差的经验,下意识让开了些路,双方擦肩而过,他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刚刚骑马路过的那人忽然猛地一把勒住缰绳,回过头看向了李稚背对着远去的身影,眼中有利剑出鞘似的锋芒。
萧皓没想到前面的人会停下来,也匆忙勒住马扭头看去,“怎么了,世子?”
“像是看见了个人。”
“谁啊?”萧皓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大清早街道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人,李稚还没有走远,他穿着黑色的衣服,沿着笔直的朱雀街大道往前走,从背影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官吏或是年轻学生。萧皓没看出什么名堂,“世子看见谁了?”
“应该是看错了。”马背上的人打量了会儿,收回了视线,“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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