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卡露艰难地开口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在厨房的水流声下,他没有听到。她咬牙离开了他家,大门关上的一霎,仿佛把他们分隔在了不同的世界。
门外的世界里,她必须带上帽子和墨镜,继续扮演她的传奇战士,在街上尽力伪装,避免妨碍公共秩序;彩排中配合所有工作人员,八面玲珑、滴水不漏;授勋仪式全程微笑,对长官敬礼、对下属颔首、对所有前来观礼的客人挥手致意。
整整两天里的时间,她带着一副“面具”,快要窒息。
好不容易忍到了仪式结束后,还是不能放松,一条暗红色的披风随着勋章一同挂在了她的肩上,沉重的天鹅绒质地让她举步维艰,必须由一名礼兵帮忙托着,她才能按照彩排的要求,昂首挺胸地走下高高的领奖台。
好在,台下早已停好一列礼宾车,她钻进车里,用力舒了口气,就马上把披风扯下来。
“长官,请您等一下。”帮她托披风的礼兵跟着上了车,“接下来还有城市巡游。”
丽卡露不理,披风扔在座位上,揉着肩膀——这车要开去哪里,早就设定好了,还需要放个人进来陪同?
长官脸色不好,礼兵不敢再出声,默默关上车门,发动车子。
车内的空间静下来,可是,丽卡露还在耳鸣,刚刚的欢呼声在她脑浆里不停循环回放,车子一驶上大路,人群又围上来,她已经分不清那些声音来自现场。
“长官,给您。”礼兵递来一瓶水,“市民一般只会去中心大道看车队,以前的庆典活动都是这样。这次因为有上万人从别的城市赶来观礼,路上站不下了,才把人挤到这里。”
丽卡露接过水,嘴角淡淡一提,几乎不算笑,她笑不出来,幸好,车外的人群也看不清她的表情,“你叫什么名字?”
礼兵的脸瞬间红到耳根,“长官,我是第一礼兵大队第三分队代理队长,之所以是代理,是因为原队长调去前线了,现在前线全线吃紧,各个团队都在调拨人马,我也报名了,可惜成绩不好,没排上,谁能想到,塞翁失马,让我拿到了护卫您的任务。”
“护卫我?”丽卡露抿着嘴唇,仍不算笑,这位礼兵说了这么多,却忘了提自己的名字。
“是呀,我妈激动得快要晕过去了,还有,我哥、我妹,他们也都在统治军,都想进您的团队,当然,我也想……”礼兵的脸一阵煞白后,又泛起了红,“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丽卡露喝了口水,点了头。
“怎么才能迅速晋升?像您那样,二十几岁就要做将军了。”
“我升得不算快,也没有要做将军。”丽卡露脱口而出。
对面的礼兵傻了眼,张着嘴巴,瞳孔放大。
“打好每一天,目标明确,行动与目标始终保持一致,专注做你自己就好。”丽卡露迟疑半秒,还是给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正确”答案,话一出口,又在胸口里滚起恶心,她灌了口水,想想自己做的远不止这些,十一年,起起落落,要怎么总结在几个句子里?
“那我还来得及吗?我今年三十岁了。”礼兵喜笑颜开,等着一个肯定的回答。
丽卡露不知道,她听过太多盲目的鼓励,大都搅乱她的思考,她不想不负责任,但说出来的话却还是敷衍,“先确定目标。时间,其实是个伪命题。”
礼兵倒是对她的回答特别满意,滔滔不绝的讲起了想做的每一件事。
然而,那些都不是目标,对话也毫无意义,但是,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就帮丽卡露熬过了这段路程。
沿途的道路始终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场面一度失控,清障的警卫队不得不下车疏导,原定三十分钟的巡游,由于车速过慢,拖延到了两小时,晚宴被迫推迟。
下车后,丽卡露被几名助理催促着进场,卫兵帮她披上披风,来不及道别。
宴会厅里辉煌无比,这是统治军的内部活动,系统外的人不多,刚刚授勋仪式上还严肃紧绷的将军和统帅们松弛了不少,几轮觥筹交错之后,醉意初现。
丽卡露抓住一个敬酒的空档,悄悄躲到露台上。外面夜色已经浓重,些许隐隐的音乐声可以忽略不计。这是她当天第一个独处的机会,一阵夜风帮她卸下“面具”,一时间,她还有点不习惯。
环境不再嘈杂得需要疲于应付,心中所想就会特别清晰,她倚着栏杆,拿出设备,来回翻看,找不到小勇的一条信息,夏日的蝉声中,皮肤是湿热的,流过心脏的血液却冰冰凉凉。
小勇还在生气——丽卡露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星星点点,想象不出此刻小勇身在何处,这两天,他音讯全无,仪式上,预留给他的前排座位,始终空着,晚宴的邀请也没有收到回复,现在眼看接近尾声,他应该不会来了。
可是,露台的玻璃门传来一声清脆的开合,她倏然回头,黑暗中,小勇突然现身,室内透来的灯光把他的身形拉成了一道长长的影子,一直映到她的脚下。
“小勇!”丽卡露迫不及待,之前的误解她必须解释清楚,她走近几步,却愣住了——眼前的人不是小勇,这人头发蓬乱,憔悴的面孔上一双锐利的眼睛,是那么的熟悉,“迪南医生?”
她是太想小勇,随便一个影子都能认成他。
不过,仔细一看,几天不见,迪南医生瘦掉了半个自己,黑暗中,修长的身形、宽整的肩线,倒是真的和小勇有几分相似。
“丽卡露——”迪南医生摇晃了一下,带着一身酒气扑过来,“我要杀了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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