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索索之后,嘶哑的声音传来:“什么?你在说什么?我的娘子……她……你说她怎么了?”
“在你离开家之后,应该就是当天晚上,她死在家里了。”
阿依扎说完,静静等待着对方的反应,果然,片刻之后,黑影挪动了,低声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他们说会带她去安全的地方,他们说了会带她一起走的……怎么会……”
“不知道是谁承诺了你。而且,当天在你家里死的是三个人,除了你的娘子,还有一个青楼乐师,还有一名年轻男子,他们一起被毒杀了。答应带你娘子去往安全之处的,是谁?”阿依扎不紧不慢地问道。
那铁匠发出了一声惊呼,紧接着向前挪动,身上的铁链哗啦作响。他凑向光亮处,仔细打量木栅栏门外的阿依扎。
阿依扎也向前迈了一步,靠近栅栏缝隙,问道:“你们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黑影再一次缩了回去,又陷入了沉默。
少顷,阿依扎将一枚口弦琴放在唇边,左手执琴,右手弹动,清亮婉转的琴声响起,继而铿锵激烈,曲调仿佛狂风骤雨,瞬间将牢房阴森坚固的石墙穿透,充斥满所有空间,久久回旋。
黑暗中的阴影如同被雷击中,在一阵战栗之后,他挣扎着站了起来,艰难地向监舍门口挪动,嘴里发出惊讶的低吼:“你是谁?为什么会吹奏……为什么会吹这曲扬旗令?”
阿依扎渐渐收了琴音,答道:“我的母亲,她是女王尔青。”
一声凄厉的呼号传来,铁匠扑通跪倒,匍匐着向阿依扎爬来,呜咽间断断续续道:“你就是吾王的那个骨肉吗?你都长这么大了……”
阿依扎见他如此,也有些动容,她蹲下身,压低声音对铁匠道:“你是望苴的遗部,那么,谁在调遣你们?你们打算做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铁匠停止了哭号,抽泣着清了清嗓子,犹豫着说:“我知道的也有限。”
“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就行了,在此之前,我先说一下我所知道的。”
阿依扎和缓道:“那日有人传信给蒙舍诏的觉凤王子,让他去倚红阁找教习吴娘子,说可以知道铎鞘剑的消息。传信的人已经找不到了,据说他当天去过你的铁匠铺……”
铁匠专注地听到这里,抬起头,惊讶地咦了一声。
阿依扎接着道:“当晚是我去的倚红阁,没有见到吴娘子,之后她在你的家中出现,再之后,你和吴娘子离开家,乐师月娘、你的娘子和一个年轻人死在了你家里,这中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铁匠思索了片刻后,低声道:“公主殿下,奴下流落到大厘城,躲藏着生存下来,原以为望苴就这样完了……”
他咳嗽了几声后,接着说:“奴下以为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世,没料到那一晚来了两位娘子,奴下并不认识她们,但是她们手持兵符,命我与吴娘子去完成一个刺杀任务,由那年轻人将我的家眷带走安置。”
“那年轻人和吴娘子是否都是望苴旧人?”
“不,他们都不是。”
阿依扎又问:“为何要刺杀蒙舍诏主和施浪诏主?”
铁匠垂下头,又低低抽泣起来:“奴下并不清楚刺杀什么人,更不知道是什么目的,只是奉命行事。而且,不做不行,他们有兵符,而且还说,不干就杀了我的娘子……可怜我那娘子……”
阿依扎站起身,她的脸上仍旧平静,面颊却紧绷,沉默了良久她对铁匠道:“我一定不会让他们枉死的。你再仔细想想,如果还有什么细节,过几日再告诉我。”
阿依扎向外走去,监舍门边的暗影里,一个高大的身影跟上了她,那是蒙舍诏的觉凤王子。
牢房外的空旷院子里,阳光似乎尤其刺眼,阿依扎和觉凤站定缓了缓才适应过来。
二人一言不发地站在夕阳下,身上却似乎带了寒气一般,凉意散不去。一阵风过,阿依扎还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果然差点入局啊。”低沉的男声带笑说道。
阿依扎侧头看去,觉凤周正俊朗的脸上满是戏谑的笑意,他轻叹一声:“唉,原以为离开长安,就告别龙潭虎穴了,谁知才回来,立刻收到这份见面礼。我啊,在哪里都不受欢迎哦。”
蒙舍诏的觉凤王子,是邓赕诏上一代诏主丰铭与蒙舍诏莱诺公主之子,身上有邓赕诏和蒙舍诏王室的血脉。
从血统关系来说,蒙舍诏主皮罗阁,是他的堂舅,也是他的养父,邓赕诏主铭珞是他的亲哥哥。
造成如此复杂的关系的原因,是由于当年莱诺公主的父亲,蒙舍诏前代诏主炎阁没有子嗣,担心王权旁落,于是将亲外孙觉凤接去抚养。
后来炎阁有了儿子,并没有将觉凤送回邓赕诏归宗。
炎阁去世后,其弟盛逻皮继位,这位诏主也就是阿依扎的生父,恰逢大唐要求西南之地派贵族子弟前往长安,就让觉凤以蒙舍诏王子的身份去了长安。
很快盛逻皮也去世了,其子皮罗阁成为蒙舍诏主,觉凤也就正式成为他的养子。
身份如此显赫的觉凤,很多时候却觉得,自己就像是一粒棋子,只是按照两个诏国的需要,被摆布着。
身边很多人都需要他,养父需要他邓赕诏的血统,需要他与长安的关系背景;兄长需要他的蒙舍诏血统;大唐需要他接受中原文化后回来成为纽带,却没有人在乎他的需求。
不过,他真正的需求是什么呢?除了安稳活着,扮演好在这些势力中的身份角色,他自己的内心里,可以去需要什么呢?
觉凤不愿意多想这些,随口问阿依扎:“姑姑你说,是什么人想挑起事端呢?你、我、望苴,甚至邓赕诏和浪穹诏……什么人想把这一切搅合在一起呢?”
“是啊,有什么好处?谁有好处?或许,设这个局的目的,除了想让我们与刺杀紧密关联,想证明我和你有野心,还有什么呢?毕竟铎鞘剑都搬出来做饵了。”
觉凤眯起眼睛,远处青黛的山峦和山顶皑皑白雪如此清晰,他却仿佛陷入了混沌。
他摇了摇头,又长叹一声,对阿依扎笑道:“咱们这是躲过了一劫啊。”
“背后的人,不会就此停手吧。”阿依扎却笑不出来。
“不停手好啊,再伸过来,咱们就一把抓住!”觉凤看着比自己还小两岁的这位姑姑,心里突然生出酸涩的感觉。
这位小姑姑,在他离开垅玗(yu)图城去长安一年后,才从破庙接回来,他与她并不熟悉,不过,相仿的颠沛经历,他能够理解她坚硬外表之下的,无法言传的冷傲和孤单。
宫院里那些无忧无虑的公主们,还有那些洒脱快意的王子们,每日最大的苦恼只是玩得不尽兴,物件不合心。
而觉凤和阿依扎,却随时提防卷入阴谋,担心被人暗算,甚至还会遭到刺杀,同样出生在王室,他们落地就在荆棘丛中…… https://www.3zm.la/files/article/html/37147/37147621/8934216.html www.3zm.la。三掌门手机版阅读网址:m.3zm.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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