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法争胜,势在必行。
九鹤道长下葬后的第二天,真武祠前方广场上,大香炉已被移开,上千根原木,被各派的门人一同运来,垒起一座三尺高台。
荒头太公的门人,一向善于为人看风水,建宅院,统筹建造之事,楔卯结构,木台稳固,垒实之后,又在原木上面铺了一层寸许厚的木板,使台面拼凑平整。
木台四方,边长约有十五米。
聚集到真武祠这里的各府术士,总共三百多人,派门六十七家,但小派门,要么置身事外,要么各有拥护的对象,真正参与争夺的,只有十六家。
毕竟是斗法,不是大混战,所以每家各出一人,数量倒是正好。
两两对决之后,八人取胜再决,八进四,四进二,最后是决定十五府派门魁首之战。
十六家抓阄,定下了第一轮的对手之后,秋石起身,甩动拂尘,朗声说道:“今日斗法,只是同道切磋,为选出玉箓大法师符令的新任执掌者,尽量点到为止。”
“虽然法术凶险,难免有所损伤,但不可赶尽杀绝、不可运用下作手段、跌落高台者败,诸位同道共同见证!”
这一段话语远远传开,拂过擂台周边的数百人,传到空旷林间。
这些术士派门,在他们各地都极有名声,斗法成败影响深远,如果消息传开的话,别说是跟他们交好的那些豪族富商,就算是官府也会极为重视。
到时候,恐怕山上山下,人如蚁聚,都要来一睹斗法盛况。
但是中元节法会就在不久之后,还得留出一段筹备法会的时间,这帮人把斗法的事情,定得很急,昨日提起,今天就开始比斗,消息根本没来得及传开。
只有成阴知府收到真武祠信函,派人连夜快马加鞭,过来做个见证,都指挥使府上派来的把头,也留了下来。
第一场比斗,是清化府雄王庙高典法师,对上交州府山神庙的童水法师。
交趾神话之中有载,相传神农氏的三世孙为帝明,帝明南巡,于五岭遇到婺仙女,生下一子,取名禄续,封为泾阳王。
泾阳王生子貉龙君,貉龙君娶妪姬,生有百男,是为百越之祖;百男之长子随妪姬居山中,是为雄王。
雄王庙香火鼎盛,高典法师的法术渊源流长,自有独到之处,手提一柄缠绕麻布的木杖,上台之后,拄杖不动。
而童水法师学的是小五鬼搬运法,而且走的是正派路径,收集小鬼后,洗练怨气,喂养香火,比起那些邪派来说,无需担心反噬,虽然耗时较长,但却能在白日里施展,无畏阳光。
他左手掐诀念咒,右手隔空向高典法师脚下一抓。
这一抓之力隔空而生,足足有两三百斤的力量,可以轻易把一个大活人拎起、摔落,而且因为不是实体,所以无论如何挥挡挣扎,都无法摆脱。
高典法师木杖上的麻布无风自动,向前一抛,空中那股无形力道,顿时从他裤脚下扫过,追逐木杖而去。
童水法师惊骇地感受到自己五鬼之力,伴随着那柄木杖倒冲过来,撞在自己身上。
啪啪啪啪啪!
木杖碰触到胸膛的时候,童水法师的衣服上多出几个小小的巴掌状凹陷,整个人倒飞出去四五步远,跌落台下。
山神庙的弟子连忙去将他搀扶起来。
木杖已经飞回高典法师手中,挥舞了两下,驱退了那些还想过来纠缠的小鬼。
台下,真武祠众人的座位之间,秋笛一脸不快,对关洛阳道:“这两位法师都成名已久,法力估计相差不大,但高典法师手里拿的那把法杖,应是集聚百年香火的宝物,对任何驱鬼役虫之类的法力,都有极深的克制。”
“这是拿底蕴压人啊,雄王庙的香火,哪是山神庙能比的。不过要是遇上阳煞火符之流,他的宝物也就起不到这么明显的克制效果了。”
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可今天的斗法,既没有给他们摆法坛、祭鬼神的余裕,也没有倒霉鬼第三人,作为双方术法争夺的媒介,所以反而玩不出多少花头。
实打实的法力道行对抗,差上一瞬就是败,外行人连个热闹都看不了。
高典法师他们之后,又连着四场比斗,全都是在一两个回合之间,就分出了高下。
致远道长和元婆婆也都上过台。
元婆婆倒是胜了,致远道长却遇上了阳莲大法师,身上十九种线香、香丸,能通令鬼神的香道手段,遇到阳莲大法师一股炎气劈头盖脸打过去,全被驱散,一个回合就自认不如。
关洛阳一边听着秋笛的解说,一边配合自己的眼力、耳力,估量这些法师能造成什么档次的破坏。
第六场比斗,演州府药师院的续罗和尚上台。
按照抓阄的结果,他的对手是真武祠的人。
众人看向秋石。
秋石背后,关洛阳站起身来。
韦顶公看见他上台,眼神微变,道:“且慢,此人一头短发,穿的也不是道袍,似乎并非真武祠的人吧?”
面对众人质疑,秋石平淡的说道:“这是我九鹤师叔的弟子,秋鸿师弟,他生性义烈,常年奔走于交趾各地斩鬼除怪,不愿留姓名。所以并不常穿道袍,也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不久前他斩杀恶贼妙松时,被削断长发,所以才是现在这副模样。”
“妙松被他杀了?!”
“是他杀了妙松?”
这话一出,三百余人之间,好些派门都有些躁动。
韦顶公还不依不饶:“那前几日,怎么没有见他披麻戴孝在殿前?”
“他伤心过度,在后院昏沉了数日。”
秋石转身吩咐两句,有道士去取来一本厚厚的册子,“诸位前辈若还有质疑,大可以看我真武祠弟子名录。”
台上,关洛阳目光澈然,回望一眼。
………………
昨天晚上,真武祠里。
关洛阳主动找到了秋石,开门见山。
“我听秋笛说,你让真武祠的人不要参与这一次斗法?”
秋石正在房里磨着砚台,微微点头:“争了也是败,去了又何益。说到底,四十年不变的格局,他们都觉得该到了变一变的时候了,这是大势,就算是师父现在回来,他们也定要争上一场才肯甘心。真武祠现在这种虚弱的样子,要逆势而动,必然自损手足。”
关洛阳犬牙相抵,轻轻磨了磨,道:“那要是我想借一借真武祠的名头,你肯不肯?”
秋石讶然抬头,眼神有一瞬间的复杂晦暗,波涛汹涌,但终究露出信任平和的神色,道:“关兄对我等有救命之恩,但有所请,不违道义,岂敢不从!只是,如果关兄是出于义愤,想帮我们的话,我并不希望关兄趟入这趟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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