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外,说是要离开的裘无咎一直没有走。似是观赏晚霞一般,从容立在黄昏薄雪的阴冷处。
直到宫中有人出来,悄悄和他将方才悟心堂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裘无咎静静听着,半晌笑道:“十八公子,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呐。”
他身边随从担忧地看着他,道:“大相,十八公子举那个例子,其心可诛……”
裘无咎摇摇手,从怀中取出一封文书,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这封文书,尽快抄送内书阁,再发文各地吧。”
随从犹豫道:“情报类文书要经绣衣使内审并筛选后再进内书阁……”
“就是要绕过绣衣使。”裘无咎笑得意味深长,“不然,这文书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便有内侍上来接了文书,按照惯例的流程送入主持辽东政事的内书阁审阅并刊发。
那文书锦盒装就,盒上绘十八神兽,铁氏王朝的龙图腾盘踞四周,盒上黏着三根金羽,显见得是大乾王朝的八百里快马急件。
盒子已经开了,隐约露出里头大红的内瓤。
在大乾王朝对王公贵族下发的旨意文书用色规矩里,大红,代表着皇族喜事。
……
悟心堂散了,慕容翊还得奉母回殿,这也是慕容家的规矩,严父教导来一波,母慈子孝自然也要来一波。
慕容翊跟着宝相妃回去,一路上宝相妃还能勉强压抑着兴奋,进了休心院以后,便急急命人开了库房,整理正堂,清理空地,让大家做好迎接赏赐的准备,见慕容翊站在一边万事不管模样,难得没有生气,笑吟吟道:“你爹素来赏罚分明,你今日表现出众,他必定有赏。等会你在赏赐里随便挑,也配些光彩饰物,去内书阁不丢了颜面。你看,要不是娘今日推你一把,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有这般际遇?”
她话音未落,果然那边,大王身边的常公公,带着一溜儿的宫人,捧着一溜儿的东西过来了,宝相妃喜笑颜开地接着,听着常公公亲自念那一长串的赏赐,看那各色赏赐流水般捧入院中,双眉都快飞到了额顶。她将院门大开,亲自在门口相迎,一边左顾右盼,只恨这休心院太过偏僻,竟无人听见这般难得的热闹。
常公公念完了赏赐,行了礼便要走,宝相妃忽然反应过来,急忙道:“翊儿的赏赐呢?大王让翊儿什么时候去内书阁?公公您是不是忘了交代?”
“老奴不敢忘记大王任何交代。”常公公笑道,“今儿大王只交代了给娘娘的赏赐。内书阁差事则是给二王子的。嘉奖他先前悟心堂谏言出众。”
宝相妃愣了一会,眼见常公公都出了门,才反应过来,急忙追出去道:“公公,是不是弄错了?方才悟心堂谏言出众,明明是翊儿啊!”
“想是娘娘记性出了差池。今日送来的补药,有宁神益气的,娘娘不妨多用些。”常公公温和地道,“明明是二公子给了大王可用的谏言,大王先前在众臣面前特地夸了他好学上进,已经让他去内书阁听政了。”
他说完便摇摇摆摆走了,宝相妃茫然地站在一地赏赐中,喃喃道:“不是啊,明明是慕容翊,为什么非要说是老二?”
“自然是因为他不想给我这个抬举。”慕容翊在她身后懒洋洋笑道,“您哪,赶紧回来数银子吧!”
“他为什么不想给你这个抬举?”宝相妃霍然转身,“你哪里不如人了?!还是你又不争气,功课本子上乱写了?”
慕容翊笑而不语。
那倒也不至于。
王族子弟,是往一地君主方向培养的,功课好坏,又有什么要紧?
倒是若出身本就忌讳,母族不得君心,母妃又是个不省事野心都写在脸上的,这样的女人生出来的王子,换他是大王,也绝不会放进继承人名单。
更不要说因为那以男作女之事,父王一直隐隐怀疑他是个不堪的人,怎敢拿疆土冒险交付?
所以很早之前他便知道,自己的才能只能收入囊中,冒出尖来,人家不能用,只会嫌弃扎手。
到时候十七个哥哥,磨也磨死他。
然而他不想和宝相妃说这些,只抬手指了指院子上的匾额,笑道:“您哪,没事还是多琢磨琢磨这个父王赐的匾吧!”
他长腿一抬,跨过满地绸缎珠宝,施施然走了。只留下愕然又愤怒的宝相妃,茫然抬头看向匾额。
两个硕大的蓝底金字,逼入她的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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