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宋子文被余上校送去靳大少爷的晚宴。
骤雨初歇,烟笼月薄的夜色中灯火摇曳,一屋子泾渭分明的两股气压像冰火两重天一般考验着宋子文的耐性。他本就男生女相,一挂月白的长衫落身,眉毛理得一根杂毛也无,悬胆鼻连着人中的长短一切恰到好处,不过分女气阴柔也不过分粗犷寡相,这样的人应酬起来更是举手投足间,比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还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魅力;梨园行当打小练就的挺拔身形,如一块刚抛光好的玉石,还未经篆刻凿磨;刻意压低的嗓音还是盖不住尾声的清越。一切的一切都生得恰到好处,独天然中带着点儿后天的雕饰,就好像原始而狂野的欲望披上了一层遮羞的纱布,令那些所谓的善男信女趋之若鹜。
“宋先生方才那出戏没听过瘾!咱们哥儿几个可是您铁打的戏迷,我们······我们也没靳少那票戏的本事,就想阿——听您唱一曲那个什么天涯来着?!”
几个铁皮军装汉子扬起酒碗,面红耳赤间唾沫横飞,见宋子文旁若无人地略过他们哥儿几个,旋即勾肩搭背地上前去拽刚过桌的宋子文。酒渍濡湿的铁灰色袖口湿答答的扫过宋子文那身月白长衫,他微微拧眉避过,那行人越发不肯放过。
“抬爱了,我不会唱。”宋子文半吊起嘴角,只好回了一句,旋即望向身侧作陪的那位士官。
那几人晃悠悠地追来,邻桌的人亦开始起哄。
“有什么难的呀,来来来,大伙儿给你起个头——”
“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后头咋唱来着?来个会的教教宋先生嘛,我们这破锣嗓子可比不得宋先生的不是······”那人粗着嗓子唱罢,一堂哄笑声更甚。
“靳少呢?带我去见靳少······”宋子文咬紧牙关,却只见身旁的士官也极隐忍一般别过头避开他的请求,好半晌才不咸不淡回道:“靳少还没说要见宋先生呢,且等着吧。”
宋子文困在学堂二楼的大会议室,这间临时凑合起来的宴厅,他隔着半旧的屏风与陈师长的部下遥遥相望,背脊阵阵发凉,才觉自己如一尾鱼将将脱了钩,身前却早已织了一张大网来捕。
余又青隔着微掩的办公室大门,隐隐瞥见靳斐易凝滞的身影。
“余上校,下头在催呢,您要不进去通报一声?”又有士兵从楼下赶来,余又青侧了侧头却放缓了声:“还没到时候呢,等吧。”余又青替靳斐易请来宋子文之后便被叫来这里候着,他原以为靳斐易留在这间小办公室是为了兴师问罪,可期间只叫他找人送了两瓶鹿头洋酒进去,人便再没有出过这间屋子。余又青心里尚抱有侥幸,神色却是处变不惊。
简洁周正的办公桌一角放置了一盏格格不入的琉璃台灯,繁复炫目的花纹笼着一道微弱的橙光。那光打落在靳斐易青白的脸上,交织出一记略显倦怠的暗影,灯下晶莹剔透的酒杯上浮动着一圈橙色的环形光晕,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打在薄透的杯壁上发出一声孤寂的脆响,像是暗夜海边的灯塔鸣钟,在无边无际的海浪中等待未知的回应。
——叮叮叮。
一记沉钝的电铃声搅动了这一室的寂静,金属袖扣嗒嗒贴过桌案,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靳斐易抬起藏在眉骨暗影中的眼眸,眸光转瞬阴鸷。
靳斐易扣下电话的手不知停了多久,又一阵电铃声突起,他愣怔中从办公椅中探出身子。
“靳少是嫌备好的绍兴黄酒够不上台面,这才躲着不见客吗?”话筒那端方世均低沉的声音宛若隔世,靳斐易脸上闪过一丝惊诧,心头发怵间嘴上却不饶人。
“是不是酒够不上台面,我们方军长心里不跟明镜似的。”靳斐易暗自攥紧了手里的听筒,仿佛握着一根救命稻草。他看了一眼对面档案柜上的大钟表,分秒不停的指针周而复始。
方世均闷闷挤出一丝笑声,“且不算你同我的交情,我总不能不看靳老的面子······你给大哥透个实话,你究竟是奔着出口气还是当真要——”
“事到如今,连方兄也还觉着我只为出口气?”靳斐易似醉非醉的一声冷笑,倒像是一记警钟,方世均一时摸不透这人的心思,索性软硬皆施道:“你要是当真动了那样的心思,你父亲年迈体弱,你的儿子远在西洋······那扶桑人凶残极恶,届时真要打起来,兵将若无主帅,便是一盘散沙!秦家养了十余载的兵,你觉得会听谁的号令?”
靳斐易回神拧眉咽了咽嗓子,本是气愤难平,方世均骤然冷下的声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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