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尚事者简殓入葬,但是当时宫门已经封禁,只能拖到了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上午才进行收殓,接着便发生了之后的变故。
尽管变故已经发生,但是当上官婉儿询问两局医官时,众人仍是信誓旦旦表示不存在误诊的可能,他们于昨日早间已经可以确定永安王的确已经不治。至于那些守夜并参与收殓的宫婢们,也都众口一辞的说永安王当时的确已经没有了生者迹象。
但无论这些人怎么言辞凿凿的确认,都无改此刻永安王正活蹦乱跳待在夹城廊舍的事实。看着汇总起来的证词,上官婉儿也觉得头疼不已,因为这样一个结果实在应付不过去。
一个经过群医诊断,诸多宫婢确认已经死亡的郡王,居然在死去十几个时辰后又活了过来。若是此事传扬到外廷去,不是庸杀宗属的宫闱丑事又是什么?
奉御年久,上官婉儿已经可以想象之后太后可能会采取的手段,那就是在消息还没有完全扩散开之前,圈杀一众涉事人等,自然也包括那活过来的永安王李守义,甚至哗噪禁中的雍王太妃,通过血淋淋的人命去震慑外廷群僚,让他们不敢借此滋事,或请求将禁中诸宗子外放出阁、或妖言惑众。
虽然明哲保身、谨小慎微的性格已经深入骨髓,但想到之后可能会出现那种人头滚滚的惨状,哪怕仅仅只是为了自己能够良心安宁,上官婉儿仍然有些不甘心的问道:“死生混沌,古今晦深,难道就没有弥留假死、之后复活的异事?”
“有自然是有的,但永安王病迹确凿,实在不属此列!”
尚药局医师是一名体态微胖的中年人,他捻须沉吟之后徐徐说道,他之所以有此坚持自然也有苦衷,一旦改变了说法做实误诊,对于他们这些医官而言,不啻于一场巨祸,因是咬定前诊。
这个年头,祥瑞丛生,洛水能出宝图,死人再活过来又有什么出奇?
上官婉儿也知从这些人口中做出突破并无可能,将证词稍作整理之后,略作沉吟,决定还是要前往询问当事人永安王一番。
但在临行前,她还是遣健足奔回上阳宫,请示邀请一名太医署医博士同行诊望。有了太医署医博士出面佐证,日后即便外廷要就此纠缠不清,最起码在搜证过程中可确保不会有什么明显漏洞可抓。
上阳宫留守女官在看到上官婉儿呈报结果后,大概也意识到此事棘手,很快就做出了安排。一个多时辰后,外廷太医署一名医博士便循丽景门直入西夹城,往五殿后舍而去。
这一名医博士年在四十岁许,玉面垂须,可谓一表人才,一路行来颇惹宫婢张望。但其人也知禁中规矩深重,加上临来之前已经被严嘱不可窥议,因是一路垂首疾行,丝毫不敢松懈。
这时候,上官婉儿也带领几名女史再次返回了五殿后舍,之后便引领那名医博士穿过宿卫防线,一同进入院中。
听到院中动静,房间中的李潼主动走到廊下迎接,他心里隐有粗略计划,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举止失措,见上官婉儿去而复返,先是紧张询问房氏伤情如何。
抛开脑海中那些记忆画面,他与房氏不过匆匆一面的眼缘,如果说真有什么真挚亲情是不可能,但房氏那近乎壮烈来见他一面却给他带来极大触动。那一个血洒衫裙的踉跄身影,是他在当下这个世道中唯一能够感受到温度的画面。
上官婉儿交代了几句房太妃的情况,才又侧身请那名太医署医博士上前,只是在要作介绍的时候,才想起心思杂重,根本就没有询问对方的名号。
“卑职太医署忝任医博士沈南璆,拜见大王。”
虽然李潼这个永安郡王既不大也不王,但那个医博士还是不敢失礼,主动上前见礼。至于“殿下”,那是更加庄重的称呼,唯储君、皇后并亲王等宗属贵者才可使用。
“沈南璆?你……”
听到这医博士的自我介绍,李潼忍不住低呼一声,旋即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毕竟还不适应这宫禁新环境的氛围,总是忍不住七情上面。
他也不解释自己惊诧的原因,只是仍然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这沈南璆一番,果然是儒雅端正,仪表堂堂,而且作为医生,保养也是得宜,四十出头的年纪在古人而言已经不算年轻,但肌肤仍然白皙饱满,不见褶皱。生成如此皮囊,难怪会有之后那种际遇。
上官婉儿在一旁解释特意邀请这位沈博士来为他诊察身体,李潼听到这话后,嘴角仍是忍不住颤了一颤,吐槽之瘾大炽,暗道这位沈博士生就一副好皮囊,但却难免榻上亡。医术如何虽然不知,但也肯定是比不上自己铁口直断的相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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