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体统!我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你是如何进的了林家的大门?你说你是如月君,又如何自证?”
先前,女人一直对那些闲言碎语不管不顾,只是同黛鸾说着话。现在被激怒的死者家属冲进来讨说法,她自然要给个交代。女人慢吞吞地直起身,将那木匣放在桌上,理了理衣摆,这才不紧不慢地说。
“失礼了。私闯民宅,确实是我的不是。不过,我的确是如月君,有黄泉铃为证。”
实际上,有阴阳眼的人,灵气深厚的人,以及妖怪,都能从那眸中的三日月认出六道无常的身份。但对于绝大多数凡人,是看不见那抹金光的,因而黄泉铃成了他们自证身份最有效的信物。
黄泉铃是奈落至底之主,为黄泉十二月所配之物,诸如令牌或玉佩那样,用于证明身份以便在人间往来。那是一枚银色的铃铛,无法仿制,也无法丢失——据说那铃铛是牵着他们一缕魂魄的,一来是防居心叵测的歹人偷窃,二来是为了个别妄图脱身的无常丢弃。山海记得极月君是有一个的,他也只见过一两次。
自称如月君的女人,从怀中取出一枚一寸大的银铃。那铃铛圆润细腻,光滑可鉴,上面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雕饰,唯独镀着一层浅浅的金色新月。那月纹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不论将铃转到怎样的方向,都映在银铃的正中央,泛着淡淡的金光。
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云戈,见到那银铃,露出些许惊诧的目光。对于他这样专业的银匠而言,黄泉铃的确是圣物一样的制品。究竟是何种工艺,或许山人自有妙计,人类的手法自然是无法企及的。
但更值得一提的,是铃的声音。
只见如月君轻摇银铃,从里面传出的却并不是清脆悦耳的声响——
而是接近于人的呜鸣。
那是非常悲伤的声音,如泣如诉,仿佛低沉的陶埙,或是别的什么乐器,至少绝对不是金属应当发出的动静。就好像里面传来的,是黄泉路上无数的鬼魂,伸出羸弱的手,挣扎着、摆动着,发出哀怨的喁语。
在场的人无不缄口结舌,连大少爷也一时失了声。
她确实是六道无常,柳酣雪解·如月君。
“但不请自来,确实是我的不对。为了赔不是,我为林姑娘画一张像吧。”
“已经成了这副模样,还能……”
“不打紧。”
她让人取些好纸来,一面打开了匣子。那匣子里格子分明又精巧,里面却不是药,而是被更密闭的竹节所保存的颜料。还有些大小长短都不同的画笔,各有各的用处。
“师父不是说,不再画人了?”黛鸾问她。
“不再画活人了。”她轻描淡写地说。
丫鬟取来了上好的纸、水,还有各种小碟子。她摊在桌上,黛鸾在一旁熟练地磨墨。
慕琬叹口气:“看呐,果真是画师。”
如月君只是笑了笑,回应说:“你们方才说的,都是我。”
门外的人也不敢涌进来,只是一部分人低声附和着。云戈稍微走进了些,也想看看她到底是如何下笔的。林老爷赶走了下人们,自己也转身出去,不再打搅,只是让其他几位客人自便。于是,房间里一下子宽敞许多,只剩下一位道长、一位药童、一位役魔使、一位银匠,还有一位来路不明的画师——六道无常的如月君。
如月君画着画着,忽然头也不抬地开了口:
“你们可是来寻万鬼志的?”
她的语调很平淡,就像先前每句话那样,不像询问,而是陈述。山海心里一惊,张着口,半晌说不出话。他不知此事是否该承认,但如月君既然这样问了,她定是知道失窃之事的。他望向慕琬,她也有些疑惑,唯有云戈脸上写满了茫然。
“是啊,师父怎么知道的?”黛鸾直截了当地问。
“我自然知道。只是……”她终于抬起头,面无表情,“这是不可能的事喔。”
“此话怎讲?”慕琬接了话。
如月君又低了头,一面动笔一面说着:
“那万鬼志,凉月君从不离身。知道么?无常鬼是不需要休息的,但睡眠可以让灵力恢复得更快些,也有人喜欢拿睡觉当消遣,或是打发时间。为了看管万鬼志,百年来凉月君的眼皮从未合上过。又有谁能近他的身,窃走这本书呢?”
慕琬与黛鸾对视一眼,都不禁皱起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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